我的天才女友第二季

海外剧意大利,美国2020

主演:玛格丽塔·马祖可,盖娅·吉拉切,弗朗西斯·塞尔皮科,乔万尼·阿穆拉,杰纳罗·德斯特凡诺,阿莱西奥·加洛,瓦伦蒂娜·阿卡,朵拉·罗马诺,伊曼纽尔·瓦伦蒂,安东尼奥·波南诺,安娜丽塔·维托罗,克里斯蒂安·吉罗索,卢卡·加洛内,马特奥·切基,费德里卡·索拉佐,布鲁诺·奥兰多,爱德华多·斯卡皮塔,乔瓦尼·布塞利,皮纳·迪·热那罗,埃尔维斯·埃斯波西托,莎拉·法兰加,伊利莎·德尔·吉尼欧,卢多维卡·纳斯提,Ulrike Migliaresi,Clotilde Sabatino

导演:萨维里奥·科斯坦佐,爱丽丝·洛尔瓦彻

 剧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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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24-04-13 20:12

详细剧情

一晃眼多年过去,爱莲娜(玛格丽塔·马祖可 Margherita Mazzucco 饰)和莉拉(盖娅·吉拉切 Gaia Girace 饰)都长大成人。莉拉嫁给了斯特凡诺(乔万尼·阿穆拉 Giovanni Amura 饰)开始了并不幸福的婚后生活,而爱莲娜则进入大学,前往比萨继续深造。 在海边度假时,两个女孩同她们的童年玩伴尼诺(弗朗西斯·塞尔皮科 Francesco Serpico 饰)重逢了,爱莲娜依然无法抗拒尼诺所散发出来的魅力,而尼诺似乎对莉拉更加的感兴趣。果不其然,尼诺和莉拉走到了一起。爱尼诺至深的莉拉决定离开斯特凡诺,和尼诺私奔,但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要比斯特凡诺更加优秀吗?当莉拉的腹中怀上了孩子后,尼诺选择了离开她,无家可归的莉拉不得不再次向斯特凡诺低头。

 长篇影评

 1 ) 细说天才女友S02E04:吻

他那么使劲儿,把我的嘴都弄疼了。

00、新导演

本集由罗尔瓦赫尔担纲导演,她充满隐喻、亦幻亦真的作品《幸福的拉扎罗》早已令我瞠目结舌。当得知第二季有她的参与时,我本来微带忐忑的心舒服地落回了腔子,并相第二部还能延续第一部的精良,甚至更为出色。她是有可能给作品带来不动声色的细腻与灵动的,但一切又会基于她对现实和历史的密切观照。

这一集在配乐、摄影和表现手法上既与之前一脉相承,也生发出了一些新意的灵光。

01、婚礼

尚未进入影像画面,婚礼的乐音便涌进双耳。这欢热的音乐风格将整整萦绕前四十分钟,几乎真的掩饰掉潜藏的忧伤。

可一开始事情在暗地里就显得不太对劲。

新婚之上的皮诺奇娅在和新郎里诺跳舞时,目光闪烁,不愿直对爱人。虽然好歹,里诺的耳语令她暂破冷霜,面绽春光。

莱农和莉拉坐得远远相隔,她们已久不交谈。

莉拉虽然和丈夫坐在一块,但她竟完全撇开斯特凡诺,毫不避讳地同米凯莱眉来眼去,教斯特凡诺纵生闷气,也徒呼奈何。

莉拉笑得花枝乱颤时,扭头朝莱农望去,莱农避而不看,并无和解之念。

音乐中止,皮诺奇娅和里诺这对新人心不在焉的双人舞总算消停。

皮诺奇娅的眼中幸福的色彩不多,失落显得尤为明显。虽然我们都知道她对自己婚礼的排场是相当不满的,但是看上去事情还不是这么简单。皮诺奇娅对里诺的爱意到结婚的份上了吗?

皮诺奇娅对爱情与婚姻的态度和选择,是本集的一个看点,也引发了一些思考。

一位女宾当着斯特凡诺的面,摩动皮诺奇娅圆滚滚的肚腹,畅快地说着什么。一转眼,却听见一阵喧哗,就只见莉拉怒冲冲离席而去。

这场看似热闹的婚礼戏中也分布着很多细节,不知是不是意大利导演天生会拍庆典场面,擅用节庆的热烈渲染,裹藏、对撞细密处的潜流暗涌。其魅力犹如血红幕布上逐渐洇开一点刺目的墨染。这一切应归功于意大利人天生的节庆热情,还是文本的魅力,抑或导演的天才?

艾达入座向朋友们一边解释、一边抱怨莉拉的粗鲁。原来那位女宾是古董商的妻子,她在莉拉身旁使劲儿夸赞皮诺奇娅体格健壮,好生养,而且多半是有意讥讽莉拉的身体单薄得跟马桶刷似的,生不出孩子。莉拉哪能受得了这气,一杯酒全倾在此女身上。

多年友谊毕竟难解,莱农又向朋友们打听起莉拉不快的缘由来。原来莉拉被家人强押着做了孕检,医生的答案是,莉拉是因为体质太弱才怀不上孕。

滑稽又讽刺的是,之前吉耀拉和皮诺奇娅将莉拉怀不上孩子归因于她是邪灵附体的巫婆。被外界丑化的莉拉,在外人眼中强横的莉拉,原来也是一个被忽视的弱女子。她很要强,但并没有人们想象中那样强。

可是镜头扫过斯特凡诺和农奇亚的脸,他们却并不能站在莉拉的立场同情她,他们主要的情绪是觉得面上无光。

怜悯之情油然而起,愤恨也就消散了,莱农主动走向孤立无援的莉拉,与她重归于好。

为了增强体质,斯特凡诺安排莉拉去海边度假,游泳,但要同农奇亚和皮诺奇娅同去,莉拉一百个不乐意。农奇亚虽然是生母,却终日叨念妇德,皮诺奇娅更是一个争风吃醋的女子。说到底,两人都是男权世界的副产物——虽然也是受害者——与莉拉的天生反骨着实难以调和。

这时候,莉拉想到了自己唯一的朋友莱农,希望莱农陪自己去海边。

莱农本意是拒绝的,而且莉拉的口气还是照旧咄咄逼人,更像在要求而不是请求。

但莱农转念想到了另一件事……

此时画面运用了叠化效果,在莱农沉吟的镜头中慢慢浮现出另一个镜头,辅以莱农远眺的眼神,我们知道,这是莱农心中的景象:近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庭院花木,更远是与海滩紧紧毗邻着的蔚蓝的海面。

这里就是伊斯基亚岛,她将初吻献给的心爱之人的甜蜜之地——虽则也是遭到伪君子侵害的噩梦之地。假期时尼诺将再次出现在这个地方。尼诺说,你一定要来。

莱农想到了一个既不耽误打工,又能陪伴莉拉,最重要的是又能与尼诺相会的妙计。她转头对莉拉说,可以,但是得去伊斯基亚岛。

她自得于自己竟能想到这么美妙的计策,沉浸在全然的欣喜之中。她怎么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开启了撕裂、剧痛和灾厄的决定。

02、暗流

情境转入海岛。

仰角镜头分别切在三张神情各异的脸上——莱农两眼期待、莉拉漫不经心、皮诺奇娅一脸焦急。诙谐、跳脱的音乐配着三种心情,各自表述的脸,喜剧感冲突而出。

皮诺奇娅已经不想走了,莱农柔声安慰着,步子继续往前迈,一个人扛着行李也不觉得累。她一面走,一面四下打量着,分明就是在扫描尼诺的下落。

不巧,粘在视网膜上的影子却是多纳托。莱农当即泄气,不走了。说,算了,就这儿吧。

但多纳托如同闻到甜香的果蝇,疾趋而来,问候莱农,并对视线可容范围内的一切女性均关怀备至。

多纳托的夫人莉迪亚也在侧,她就是和梅丽娜曾在楼道相互殴骂的女人。她也是男权社会中很有意思的一种女性,对丈夫的猥琐风流心知肚明,但从不出言责怪或反对。相反,她与被丈夫伤害的女性作战,甚至纵容丈夫接近女性(仔细看第一季第六集会餐情节,莉迪亚其实知道多纳托对莱农有意,但她没有做出一丝示警或保护)。她将丈夫视为怀中瑰宝,是绝不肯令它遗失的。为了这个目的,一切代价均可商榷。

莱农正从莉迪亚口中套问尼诺的下落,尼诺已从粼粼波光中走来。没戴眼镜,造型自然,而且脸上不及张挂傲气的尼诺才是最帅的。

莱农宁可放弃下海游泳,捱在沙滩上等尼诺过来,但尼诺完全不像上次见面时那样热忱,只淡淡地对话,语气中甚至挟着责怪之意,急不可耐地要离开现场。

尼诺急着离开是很好理解的,因为他不愿和父亲待在一块,不然他何必每次度假时都同家人分开居住?见莱农来这里等他,他也连带着不悦。当然,他骨子里也并不重视莱农,本来他就是一个不在乎任何人的独行客。

或许有人还记得尼诺小时候曾对莱农表白,在分析第一季时我是这样认为的。尼诺并不是真的喜欢莱农,他喜欢的是莉拉,而且在知识竞赛时就喜欢上了。但他有些自卑,而莉拉气场很强,他根本不敢接近莉拉。但他知道莱农是莉拉的好友,所以他想借由莱农,间接接近莉拉。

也许有的朋友会质疑小孩子是否会这样工于心计,但我觉得这发生在小孩身上其实很自然。何况,即便是现在,尼诺不也是在用同样的办法,通过莱农,接近莉拉吗?

当然这里面很多环节都是我的推测(但并不是凭空猜测),诸位权作参考。但至少在知识竞赛上,尼诺已经喜欢莉拉,这一点本集已经得到证明。

尼诺同莱农有一搭没一搭地对话时,还暴露了自己身上的一个特点。他否认自己记得皮诺奇娅,稍后他还否认自己记得帕斯卡莱,上一集他也表示自己不记得梅丽娜了。我认为这不一定完全是真话,这反映出他试图遗忘、弃绝旧街区一切人与事物的念头,是一种急切想要脱离自己的旧出身和旧阶级的表现,不论从前自己待过的环境还是曾熟识的人,都会引发他的心理洁癖,甚至轻鄙的态度。

表现莱农对尼诺的情感时,镜头着重眼神特写,并有意让莱农坐着,这样她只能抬头巴望着尼诺,一直仰视尼诺。痴恋、焦迫、卑弱,种种情愫糅作一团,堵得人心口发慌。

尼诺风一般地离去了,又好像一直近在眼前。似乎伸手就足以触及,却不过挽到一片衣角。

捏着那块写着地址的小纸片,如同一个孱弱却微微燃着的期盼,莱农闭上眼睛,怀想着从前与今后的交错离分,甜蜜与酸楚一时共同腌渍了面庞。

伶俐的莉拉人在远处,却将这一幕都看在眼里。

一上船,莉拉便故意揭穿莱农的痛处,她的嫉妒心开始作祟了。莱农可以自由地去爱与被爱,而她只有一个自己不觉得爱的丈夫,一段自己不觉得幸福的婚姻,这意味着她失去了自由恋爱的机会。

莉拉还有意捧高多纳托,贬低尼诺。因为打击莱农爱的人,也就意味着打击莱农。

莉拉怎会不记得多纳托对梅丽娜犯下的罪恶,但此时她有意罔顾事理,声称多纳托至少给梅丽娜带去过幸福呢!

这一方面是在以已婚女人的经验抢占对幸福的解释权,令未婚的莱农处在经验的低洼地,无从辩驳。

另一方面可见莉拉的堪怜,因为她的婚姻是不幸的,她对幸福的婚姻、真切的爱情非常渴望。

为了凸显幸福的意义,她甚至将始乱终弃的偷情放在了圣坛上。莉拉的言语背后所隐含的观念总是非常危险,她从不是一个中庸守矩之人,而是频频剑走偏锋。

莫非,她也会为了浮光泡影般的幸福而殒身不恤,饮鸩止渴吗?

莱农对莉拉的反击是,公开自己与尼诺的约会。并表达了这样的意思,当你们和丈夫在一起唧唧歪歪的时候,难道还不允许我出去谈情说爱吗?

莉拉听到这话更不饶人了,“丈夫”这个字眼触及了她的隐痛,因为丈夫对她而言只是一道自由的枷锁。她随即出言羞辱了莱农,将莱农当仆人对待,虽然莱农的确是以打工的身份陪同过来的。

莱农扭头不再同莉拉计较,只要拥有爱情就已足够,口头上的胜负她可以相让。

而打赢嘴仗的莉拉也并没有因此喜悦起来,逆射的光线模糊了她的脸,却令她的表情显得更为愁虑。

夕阳沉下岬角,尖突的陆地一片黑荫,架在船上的摄像机拍出的海面画幅既大,又显得跌宕不安,晦青色的海面之下,不知道埋伏着什么样的暗流。

03、沙滩

入岛第二天,莱农忍着脾气,教不好伺候的莉拉凫水。但当尼诺出现时,莱农登时忘了自己双手正把着莉拉的腰,力量一卸,抽手就冲着远远的尼诺挥手疾呼,把莉拉呛了个七荤八素。欢快的配乐将这一情节逗出了更多喜感。

望着莱农和尼诺如约而会,莉拉一个人将脑袋半沉在水里,只贴着海面露出一对眼睛,内心失魂落魄。请注意,这个贴着海面拍摄的主观镜头和后面莱农望着莉拉和尼诺游远时的拍法相似,都成功反映了人物的失落心理。

迷妹莱农捧脸托腮,仰慕地望着尼诺使唤自己的朋友布鲁诺。对话中可知尼诺从不亲手做饭。他还挤兑布鲁诺,讽刺他猪肉食品厂老板之子的身份。

莉拉轻轻走过来,趴下,静静地听尼诺说话,但不发一言。布鲁诺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莱农和尼诺仿佛二人世界,但莉拉并不识趣,始终留在现场充当电灯泡的角色。

和尼诺交谈中,莱农认为布鲁诺人很好。她所指的当然是人品,但尼诺又直指布鲁诺的阶层,言下之意,认为布鲁诺家的工厂也是压榨工人的场所。他更将批判的视野扩大,将那不勒斯地区、伊斯基亚岛,甚至整个坎帕尼亚大区都囊括在内,即他视力所及范围之内,他都认为是极度不公的,因为控制权都在那些最坏的人手中。尼诺的观点或许是对的,但一概而论,或以财富、阶级划分善恶,那都是简单、肤浅,以致危险的。

虽然我们不知道尼诺是否仅限于空谈,但尼诺的书好歹读得很多,不仅莱农,连莉拉也被他口中连珠价蹦出的词汇与概念吸附住了目光。

尼诺提到的“商贾”大概是学科内的专有名词,也有可能是由于意大利语和那不勒斯方言有明显差异,因此莉拉没有听懂。

但好学的莉拉和尼诺讨论了起来,而不是像莱农那样,只是用崇拜的眼神望着尼诺,自己既不提出观点,也不挑战他的观点。

尼诺对税收和阶级压迫的议论,引发了莉拉结合现实的思考。莉拉联想到帕斯卡莱和建筑商之间的关系,她似乎隐隐觉得虽然建筑商也在压迫帕斯卡莱,但没有这份工作,帕斯卡莱就无法活命。但她提炼不出自己的观点,尼诺对此很惋惜,觉得她的天赋被浪费了。

莉拉离开后,尼诺点起一根烟,悠哉放松,意味深长地望着莱农说:“我还是很高兴你来了这儿。”喂完这一口蜜,便又昂首独自惬意悠哉了。

如果莱农敏感一点,而不是总昏头昏脑,一厢情愿,她就能听出来,尼诺是并没有多期待她的到来的。那么,尼诺屡屡对她做出的出格动作和言语,是出自真心吗?还是习惯性调情?还是乐于散布魅力?抑或存心勾引?还有,当他做这些事时,女友娜迪娅又处于何地?还是说,他根本不在意情侣关系,只想随性随心,畅游这人世花丛间?真把自己当令狐冲大师兄吗?但以令狐冲的丰神俊采,世事洞明,也是情深重于情多。尼诺想当情圣,且再修炼,祸祸大南方不知世事的小女生,算什么?

04、借书

农奇亚、莱农和皮诺奇娅三人在露台上饮食消闲,散漫聊天。

莱农注意到仅一扇铁门之隔,住着的显然是一家贫民。两个孩子扒着门拦张望这边的“富人生活”,另有一个大姐姐站在身后,手上还抱一个小的,长姐如母,呼喝一声,俩孩儿便退回去了。

莱农眼望见这个大姐姐,会否想及自身?如果她没有继续读书上学,她可能就是这个样子,照顾弟弟妹妹,屈身寻常闾巷中,磨折一生。

皮诺奇娅冲农奇亚聊着布鲁诺,她觉着布鲁诺有钱又不摆阔,温柔又体贴,实在是一个棒棒的结婚对象。

出乎意料的是,莉拉突然找莱农要书看。莱农在几本书中,挑了唯一的一本文学作品《贝克特戏剧集》,因为莱农认为这会更简单一点(其实这么想有点滑稽)。不过从之后莉拉的自学能力来看,不仅贝克特她能读,其他学术专著她也能读有所获,莱农还是小看了莉拉。

弃卷多年,怎么莉拉突然又动念读起书来呢?要知道,怀孕前她可是说要去进修但卒未成行,不久前她还给莱农买了课本却也没看一眼。

但莱农应该想到了,莉拉是为了接近尼诺。一去一回,镜头给两人的眼神分别来了一个特写,那对视着的两双眼睛,不动声色,却分别流溢着戒备或竞争。

次日,两路男女仍在海滩见面。布鲁诺又带着皮诺奇娅去“买椰子”,尼诺给莱农带来报纸。莉拉一个人闷着脸看书,时不时又觊觎着莱农和尼诺融洽相处的状态。其实尼诺的注意力也在莉拉身上,扭头偷看莉拉,并不能专心看报。

莉拉率先打破沉默,频频同尼诺搭讪。莉拉将手中的《贝克特戏剧集》递给尼诺,问他有没有看过。尼诺摇头。莉拉说,看来你也并不是无所不知。尼诺说,你真逗。因为尼诺是看不上文学这个门类的,莱农曾问过尼诺看不看小说,尼诺表示小说只是些没用的闲篇。

但莉拉的分享和解读令他对这本书产生了兴趣。不过,倒不如说是由于他对莉拉的兴趣,使他动念看看这本书。

莱农还同莉拉短兵交锋了两招,却被莉拉拨拉两下,刺落马下。两个女人纷纷望向尼诺,莱农期待尼诺的肯定,而莉拉虽目带挑衅,但同样也在等待尼诺的瞩目。

莉拉发表议论时,尼诺双眼如火,灼灼地望着她。当他向莉拉借书时,无疑代表他被莉拉所吸引所折服了。

莉拉从斜刺里杀出,令莱农非常不快,但她的回击薄弱无力,因为她没有用独具的观点回应莉拉,声明书籍的归属权就显得太小家子气了。

借到书后,尼诺又主动约莉拉明天对谈,但莉拉没空。莱农欣喜地说,我有空啊。尼诺却并不愿如此频繁同她见面,因为莱农对他来说,不够神秘复杂,不足令他掘取不竭。

目视尼诺下水之后,莱农回头责备莉拉将书带到海滩上来读,莉拉满不在乎,也不争辩,她知道自己赢了这一回合。而且她的目的,是整场战役的胜利。

05、忧烦

皮诺奇娅在看的应该就是第一季提到的照片小说,有点像我国的连环画,都以简略的图文并置,讲述一个故事。但照片小说的图像似乎采用了实景照片。

这本布鲁诺送她的书,她本来看得津津有味,但看着看着,却焦躁起来。原因也不难理解,这段时间的相处中,她爱上了布鲁诺,认为她是比里诺好太多的结婚对象,因为他既有钱又贴心,这两点里诺都比不上。可是今晚,里诺就要来岛上跟她见面了。她面临着一个重大的难题,甚至一个重大的选择。

此时的莉拉却一脸轻松,因为她刚得到了尼诺的瞩目。但其实,皮诺奇娅的困境不过是莉拉的困境的先兆。不论她们各自面临的是否为真爱,她们都将面临各自的选择。

海岛创建了一个相对自由的空间,在这里,皮诺奇娅和莉拉都获得了近乎可以自由恋爱的一隅天地。可是,她们又都是已婚女性,矛盾点在此。面对人生中第一次自由恋爱的契机,她们会分别做出怎样的选择,这是本集的一个对照组。而她们各自的选择,将带来不同的启示。

两人的丈夫适时而至,莉拉早学会了虚与委蛇的把戏,皮诺奇娅却实属初犯,内心矛盾的情感都涌现在脸上。她和里诺的矛盾,一见面就开始暴露。

两对夫妇均上楼去后,农奇亚对莱农呶呶不休地传授着自己的“婚姻经”,其实就是些令人皱眉的“女德经”,也不知她自己是否真对此深信不疑。

楼上响起里诺的责打和皮诺奇娅的痛哭。

农奇亚有一句话触动了莱农:“你可能一辈子爱一个人,但你并不是真的了解这个人。”莱农就很想不通尼诺是个什么样的人。为什么尼诺明明不看文学书,却在莉拉看了一本文学书后,改变了他固执的习性。

莱农拿着那本讲民族国家的书,心烦意乱地看着,隔壁孩子们的嘈扰激怒了她。那户人家露出一个老奶奶的身影,她在海滩上的镜头内出现过。看起来,她是一个洗衣妇,做的是专门给游客浆洗衣服的工作,因为她家最大的那个女孩正抱着一根木棍,仿佛在捶挤衣物。

旁白声中的老年莱农说,整个周末,她都闷在露台上看书,这句话用了一个特别的镜头来表现。摇镜头缓缓掠过海景,旋转半圈,莱农先是出画,而后入画,剧中时间却已隔日。

阳台读书这个镜头,和上一次莱农来伊斯基亚岛,站在阳台眺望风景的镜头拍法一样,同一个人物两次入镜,镜头时间不过片刻之间,而剧中时间已经要以天数计。本集这个镜头相对简单,只是手中的书籍换了一本,而上一季那个镜头还出现了服装变化。

莉拉同丈夫外出回来后,又看完了一本莱农的书。莱农生气的不是她突然想读书,也不是她私自拿书,因为从前几集就可以看出,莱农实质上是非常支持莉拉读书的。她生气的是莉拉读书的原因和目的。

06、分际

周一,斯特凡诺和里诺已在前夜离岛,莱农、皮诺奇娅和莉拉重归海浪、沙滩与热风,心情就如逐浪节节高的背景音乐,因为她们各自有着期待要见的人。

尼诺踩着沙子健步走来,莱农登时面绽桃花,皮诺奇娅却沉下脸去,因为布鲁诺没来。

尼诺说,我很高兴你们能来。但他眼中注视的只有莉拉一人。接着,他轻笑一声,俯身嘬了莱农一口,或许是嘉奖莱农对他如此忠诚的追随。但三秒钟之后,他就又吻了莉拉一下,吻得更轻,更为羞怯。

同时和两个女人暧昧,却令她们同时心旌荡漾起来,而不是彼此嫉妒,倒也不是因为尼诺有多老手,而是两个女人都得到了各自的满足,那就是恋爱的愉悦。

沙滩游戏一节,拍得如景如画。热情鼓噪的音乐绝不嫌喧闹,起伏摇荡的运镜如同少男少女骚动的内心,迎风招展的红手帕拖曳出心中情意,细滑亮黑的肌肤映着太阳的金光,一闪眸、一对视都是耀人的火花。

对莱农来说,是他们三人之间的隔阂在消除。可是,从镜头表现来看,尼诺与莉拉之间更亲密,更炽热。

这一段的游戏设计绝对是超棒的,除了“追手帕”,“埋沙子”,还有一个神奇的“点痣”游戏。从这个环节也可以看出,尼诺的目标就是莉拉。因为可以看出,“点痣”的范围只能在脸上,而尼诺却点到了莉拉的脖子,甚至胸口。

几个游戏环节中,三次插入尼诺以手揉搓沙子的镜头,仿佛在揉搓心中越发强烈的欲念。

音乐静止,五条肉体瘫在沙滩上,一个星期的狂欢并没有令他们筋疲力尽,却增添了盛筵将歇的忧愁。因为周末到了,斯特凡诺和里诺又要来了,莉拉和皮诺奇娅又要再度面对内心的纠葛。这座热情自由的岛屿已经令她们越陷越深,却也意味着两股力量的牵扯越来越紧。

尼诺问莉拉和丈夫在一起做什么好玩的事,莉拉每一句话的结尾都是“睡觉”,其中自然包含性的意思,但莉拉显然并不享受这件事。

莉拉在周末没空,尼诺显得很失落。这时,莱农忽然坐起,嘴角噙笑,我不吃不喝不睡觉,我有空!闻言,尼诺只是毫不挂心地歪嘴一笑,随即陷入忧虑,她的视线还是在莉拉身上。他想,他大概是没有希望得到这个女人了。

尼诺忽又向莱农靠近,答应次日与她再见。皮诺奇娅问,我们呢?尼诺冷生生地说,你们有丈夫!这话当然是说给莉拉听的,表达心中不满,或者变相的恳求。

尼诺望着莉拉,莉拉望着尼诺,彼此都无言语,因为这感情继续下去的希望微茫。

而对莱农来说,她只感到了一种盲目的胜利。无声中的细微变化,她显得钝感,或者偏视。

徊荡不定的潮声中,隐藏着何种征兆?

三人牵手冲进海中的细节只是一个小小的预告,可作多重读解。

莱农一手牵着尼诺(爱情),一手牵着莉拉(友情),但眨眼间,两个人她都失去了。也可以说他们将她抛却了。视线中弥望都是海水,她已追不上、也望不见他们。

刺入灵魂的是,她的失去,成全了他们的结合。

莉拉与尼诺如同树叶漂浮在迷茫的大海,他们的结合其实是没有根基和依托的。

奋不顾身地游向海心是很危险的,但尼诺与莉拉的同一行为其实并不同性。尼诺早就会水,莉拉刚刚会水。尼诺惯熟的事情,对莉拉来说已近乎疯狂的裸奔。

这些或为实相,或为隐喻,后文将一一印证。

莱农只好一人上岸,却见温和的布鲁诺面带失落的愠色,说皮诺奇娅想离开岛上,投归丈夫的怀抱。

我前面提到皮诺奇娅和莉拉的选择是一组对比,其实这里两人差不多已经做出选择了。

这段故事,是整个海岛故事最为热烈的部分和高潮所在,明线上尼诺和莉拉的感情彼此间已经明朗化,暗线中皮诺奇娅对布鲁诺的喜爱也到了按箭在弦的地步。

但这段故事,也是整个海岛故事的分际所在。高潮之后,便是急转而下的潮落与暗流,狂波更风暴。弥漫四十多分钟的热情气氛升至沸点,于后只会是热情消歇,风流终被雨打风吹去。

07、痛苦

莱农回到住处时,皮诺奇娅如同发狂般收拾行李,挣扎着要走,简直一刻也无法多待。肇因在于她对布鲁诺的动情。无疑,婚后她才尝到了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可是她已经身在婚姻,还怀着孩子。她甚至无法向他人言说,甚至不敢对自己承认,这样一件事实。

缠缚她的,不只是对爱人的忠诚,不只是婚姻条律的限制,还有夫权的禁制,男权的迫压。

在一个爱情自由的世界中,皮诺奇娅也许还会同样痛苦,但她可以向人倾诉,但她可以自由选择,因为她会知道,自己并没有犯错,更没有犯罪——无论在法律上,还是在道德上(如果您觉得事理并非如此,或许正因为您所在的世界并非一个爱情自由的世界)。

但在她所在的高度男权社会,她意识不到自己无罪,当然就更不可能萌发抗争压迫和追求自由的心。

这时,莉拉也跑了回来,目光呆滞,气息不定,显然方才精神受到了极大的震荡。

两个毫不知情的丈夫再度如约而至。特写画面中,斯特凡诺给莉拉戴项链。斯特凡诺脸上堆满了笑,因为他信心满满,认为莉拉会非常欢喜。可莉拉面上的笑分明是发僵的,表演出来的罢了,对这一套聪明的莉拉已经驾轻就熟。

可这一切对皮诺奇娅来说,就颇为为难了。她想挤出一点笑容在脸上,身体却仿佛泄气的皮球,没了能量。指尖摩挲着项链的坠子,双眼却恍惚失神,分明想着别的事。

眼前的里诺,还怎么跟布鲁诺比?

开饭时,心情沉重的皮诺奇娅无法继续平静地扮演下去,她一会儿要离席去休息,一忽儿又抓着里诺的手,神经质地说,我想和你在一起!

其实她只是已经无法待下去了,因为再待下去,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现在所处的这个位置,已经进入她人生经验的盲区,涉入她价值世界的黑暗森林。那么怎么解决呢?“最好的”办法就是逃避,避免让自己继续处在这个干冒大险却必须抉择的境地。也就是说,她退缩了,违背了内心的真情。

在里诺眼中,他看不到这些,即便看到也不可能理解妻子的痛苦,更不可能怜悯妻子的屈辱和牺牲。他只会看到妻子在使性子,而使性子意味着对自己——这位一家之主的冒犯。这令他脆弱的男权制人格在众人面前受损,于是他恼怒,要通过对妻子的恫骂、敲打、规训,重掌他对妻子的所有权、控制权。

值得注意的地方是,里诺教训妻子时,斯特凡诺虽是皮诺奇娅的哥哥,也并不加干涉,可见夫权之强盛。所谓夫权,说白了,丈夫拥有对妻子的所有权和处置权。妻子并非与丈夫同等的人类单位,而是次一等的人,某种程度上是丈夫家产的一部分,一种归丈夫所有的物品。

晚餐情节最后一个镜头,满地碎片中,正好四朵残花。这或许是个巧合,却又可以当成一个多么有趣的隐喻。四个孱弱的女性倒在这个尖锐的世界中,身心俱残。

本集最后一个情节中,房中下雨的片段无疑使用了超现实手法,它在描述什么?表达什么?

首先,你可以将它当作一个有关雨水的梦境。为什么会梦见雨?莱农醒来后,发现自己日间穿着下过水的蓝裙正在滴水,说明在睡眠中由滴水声引发了一场下雨的梦。

这种有点通感的梦境手法,和第一季第三集开头,莱农梦见莉拉流鼻血,醒来后却发现是自己来了初潮类似。

这种艺术手法很有美感,但也不会为拍而拍。那浓厚的雨水像是什么?更像是海水对不对?更像是不可自胜的思念的潮涌对不对?因此,我们可以体会到莱农对尼诺的思念。

但镜头中出现的那些道具我们还没有提及。楼梯上遗落的红色高跟鞋,床上随意抛下的红色连衣裙,梳妆镜前的化妆品和宗教人像,孤零零悬着的钛银色心型吊坠,床头柜上的台灯和纸笔,双人床上已经浥湿的两个水红色绣枕。这些物件归属于谁?这是谁的房间?答案是莉拉,请看下图的对比。

莉拉房中的雨,更像是什么?像不像寂寞、隐秘却深情的眼泪?空荡荡的房间,不见人踪,却更令人担忧她在哪里,心境如何。

席间,皮诺奇娅失魂落魄之时,莉拉还有心面带浅笑,轻松自如的模样,对丈夫逢迎若素,滴水不漏,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记得吗?她是喘着粗气跑回来的。她只是已经熟稔于如何哄住男人,以此换来屈辱的安宁和相对的自由。两个男人来时,每次都是莉拉提醒皮诺奇娅装扮好自己,迎接自己的丈夫,就已经说明这一点了。

她将自己打扮得那样优雅漂亮,那样顺从地迎合丈夫,可她的内心呢?早已经一团乱麻,因为在共泳之后,她已经心知肚明,自己对尼诺动心了,她陷入了爱情。

因此,心事纷乱的莉拉来到了好友的房间,诉说心事,希求慰藉。

但复杂的是,两人的战争也并未结束,莉拉和莱农的对话还是带有很重的火药味。不然莉拉没必要对莱农说:“不要跟他出去,很危险。他那么使劲儿,把我的嘴都弄疼了,到现在还疼呢。”莉拉爱上了尼诺,她在要求莱农放弃尼诺。

但莱农并不相让,她对莉拉说,自己对此不会有任何问题,因为她又没有结婚。

“结婚”二字,令莉拉的心堵得更慌了。现在,她其实站在了和皮诺奇娅同样的位置。皮诺奇娅已经选择“上岸”。而莉拉,义无反顾地“下了水”,现在她随时有“溺水”的危险。她会怎么选择?是像皮诺奇娅一样“上岸”,还是朝大海中央继续“游下去”?

出于自我保护的心理,莱农故意显得无所谓,假装自己并不爱尼诺。她说,如果尼诺吻她,她会觉得自己吻了一只死老鼠。

或许莉拉相信了莱农不喜欢尼诺的说辞,或许莉拉选择了相信最好的朋友和自己并不存在竞争关系,但莱农这样的表态,的确给了莉拉放手追逐尼诺的“正当”理由。但聪明的莉拉不可能不知道,其实她若继续下去,也是在横刀夺爱。

莱农痛苦地躺在床上,如同沉在水底,她仿佛看见尼诺和莉拉就站在自己的头顶,台灯上莫名出现的水滴如同她滴下的眼泪。

她望见莉拉和尼诺在海滩上热烈地亲吻,不顾一切地突破道德规制的禁忌。伴同他们亲吻的,是莱农轻声的啜泣。

吻毕,他们居高临下,俯视着莱农。那样坦率,那样无情。

灯灭,她只有将自己的伤心深深地埋在这冷寂的夜。

最后这一幕又以超现实手法呈现,将两个空间拼接在一起,让两件事同时发生,真似亲临其境,令人心碎不已。而这么做又是合情合理的,因为二者具有因果关系。其实这种拍法,就好比将莱农脑中的想象给具体化了,更具有视觉冲击效果,也令人更能体会到莱农的心碎。

这一集大多数时刻,分明都像地中海的阳光一样,极强极热。可是到结尾时,谁还记得那些躁动的音乐?谁还记得那些诱人的嬉戏?谁还记得那地中海高热的阳光?

与最浓烈的光相伴而生的是最浓烈的阴影,极度欢乐的表象也隐藏不住极度悲伤的故事。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2 ) 细说天才女友S02E03:抹去

我情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01、抹去

开镜第一瞥,是帕斯卡莱浑身脏兮兮,在建筑工地做繁重的工作。其实这一笔没有,又有什么关系?本集故事帕斯卡莱根本不会参与。

但没有这一笔,又大有关系。这是本剧及其原作从未忽视、从未剥离社会总体环境的体现。充满人道的凝视与同情是一种恒温的视角,它比燥热的批判与冷酷的无视都更持久,更有力。

当我们看到镜头从帕斯卡莱扛着建材的肩头正常移到装潢一新的卡拉奇肉食店时,当我们看到最底层的苦难生活与地方豪强的繁荣扩张比邻而处,与不断翻新的城市面貌融成一体时,它好像什么也没说,又好像有什么隐含其中,只是并不直露。

莉拉刚出现就让人吓了一跳,明明有孕在身,却哼哧哼哧地干活,高声粗气地说话,显得焦躁易怒。

尽管莉拉早就猜到斯特凡诺和里诺会再度利用她,但当事情发生时,她还是照样怒火万丈。

担起掌管新肉食店的工作,却把自己像个伙计一样使唤,更像是一种愤怒的发泄。

与此同时,她也利用手中的权柄,用金钱帮助自己的老朋友们。这一方面是莉拉的真心帮忙,一方面同样也是她对斯特凡诺的故意发难。为了新肉食店能够顺利营业,有人经管,斯特凡诺肯定只得忍气吞声,照莉拉吩咐的办。

莱农理解莉拉这样作天作地,是在宣泄内心的苦痛,以消耗自己一切空闲与体力的方式来抵消内心的恐惧与悲哀。

莱农猜测,莉拉还有一个未宣之于口的原因,那就是“耗尽内心那股涌动的能量”。这“涌动的能量”就是指她怀着的胎儿。

莉拉的折腾并未停止,在她怀孕的第十周,她又去新开的鞋店折腾,这显然是她预谋已久的一件事。

与鞋店有关的所有人都被她召集过来,她要当着这一众令她恼火之人的脸,犯下公然恣意的报复之举。

而莱农,是被她找来的共犯,就像儿时两人玩那些惊险刺激的游戏时一样。

莉拉故意表现得像患了强迫症一样,一众人排在那张婚纱肖像前,不知道到底存在什么问题,但莉拉坚持,就是有问题。

尽管面临质疑和责难,但莉拉气场十足,颐指气使,声色不容抗辩。

她命令索拉拉兄弟将肖像放在地上,叫上莱农,拿起早已准备的工具,对着画框中的自己泰然下手。

一刀割过,她兴奋不已地望向莱农的眼睛,儿时的天真就在这一刻回到了她的眼眸。

眼看莉拉对那幅肖像割、划、剥、移,众人纷纷按捺不住,只觉得她是在率性胡闹,戏耍他们,个个挟愤而走。只有米凯莱持郑重对待的神情等待莉拉的创作。

斯特凡诺心中想发作,见米凯莱从容淡定,又不便发作,疑惑地扭头望去,希望从对方脸上找出什么答案似的。

但米凯莱对他非常不屑,独自转到外面抽烟,斯特凡诺也只好依葫芦画瓢坐下,百无聊赖地抽烟。

然而振奋勃发的配乐,干净利落的动作,光彩熠熠的特写,凝重专注的神情,仿佛齐声呼唤莉拉的这件杰作。

只有莱农能体会莉拉的心情,也只有莱农知道莉拉要做什么。她激动的是,自己能见证和参与这样的时刻。而这种认知均衡、相互通感的时刻,也是两位女主相处得最为愉悦融洽的时刻。

半晌之后,两人对视一眼,大功告成。

莉拉招呼众人来观,但镜头一直没有正面交待这幅作品。这令我心中颇为担忧,生怕这么重要的元素会被留白处理。因为一旦留白,这个情节应有的戏剧高度就会功亏一篑。

看过之后,吉耀拉、皮诺奇娅、里诺均对莉拉的处理极表不满,马尔切洛听弟弟的,斯特凡诺什么也不懂却不想暴露自己什么也不懂。

莱农表示自己见识过类似的表现形式,对莉拉表示力挺。

然而镜头语言强调,人狠话不多的米凯莱才是这里掌有最终话语权的人。一番深思之后,米凯莱对莉拉的作品表达了赞赏。他解释道,莉拉的意图是突出美妙的腿部以及脚上的皮鞋。

斯特凡诺见状,不愿跌份,也伪装得像自己拥有决定权似的,连忙对米凯莱的观点表示附议。

但斯特凡诺实则是鼓着一肚子火的,仅从生理上他也能感受到莉拉透过画面传导出的挑衅之意。

他越是盯住那幅画,越能感到画中的莉拉对他扑面而来的嘲讽。

镜头终于正面展示了莉拉的创作。这是一幅经割裂、撕脱、分解、移动、粘贴、重组之后的作品。

但这幅作品到底表达了什么?

要知道莉拉做了什么,我们先要知道原本这张婚纱照意味着什么。

将一个女人的形像摄入胶卷,印在纸上,框入画框,陈于橱窗,或是挂在商店的墙上,就是一个将女性物化为商品和消费物的体现。胶卷、印刷纸、木框、墙壁、橱窗、商店,以及消费者投来的目光,共同囚禁了这位女性的容貌,掠夺了这位女性的尊严。他们和它们抽空她的所有信息,罔顾她的一切内在,单只呈现出她皮肤的光洁,眉目的秀丽,身材的拔众,神态的妩媚,彻底将女性表面化、片面化了。就如锯下整棵大树的一个截面,撷取整个生命体上的一个切片。这是野蛮的曲解和粗俗的浅释。这是纯粹的鬻卖行为,借美好的女人体招揽生意,敛聚钱财。如此而已。

而莉拉做的事就是对以上之物的抨击和反讽,颠覆和超越,从而完成了某种自我救赎。莉拉的所为本不为艺术,却成就了艺术。

具体而言之。

这张作品的重要媒材是充斥整个背景,对主体肖像形成合围的报纸。报纸可以指代外部舆论,社会评价,道德规范。而舆论由男性掌握,社会由男性主导,道德由男性定位。这一切由男性发出,而接受者为女性。日常生活中,女性就为这些杂乱却明确的男性规制所淹没,耗尽体力与精神。

一系列切割与分裂的手法,如同女性被男性意志的凌迟。在男性的世界中,女性变得支离破碎,瓦解崩溃。而在一刀一划之间,莉拉在借这种自我毁灭和纵容式的喷薄,抒散内心的悲愤、绝望与决绝。

肖像的面部被切分开来,经位移重组之后,眼部得到突出。肖像下部的线条汇聚方式,也将视线的焦点导向肖像的眼部(所以并不是为了突出腿部和鞋子)。如果说,原始肖像中莉拉的眼神是温驯的,那么此时,肖像中莉拉的眼神变得绝不再温驯。当你怀着亵玩的眼神,试图掠夺肖像的美貌,你会受挫,因为肖像已不再顺从于你通常的观看方式,故不再顺从于你。

眼部是心灵的门户,是精神力量的所在,它凝视着观众,传递的是作者的语言和讯息。而怀着不同目的和不同价值观念的人获得的讯息是不同的。莱农得到的是与创作者之间心灵共振后的欣喜,而斯特凡诺之流只会感到被挑衅和被冒犯。因为这幅作品不再投合斯特凡诺的心意,只存对他的叛逆和讥讽。之所以如此的深层原因,是斯特凡诺的目光充斥着罪恶的男权色彩。

当你理解共情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是审美的享受,当你企图控制凌驾于它时,它给你带来的只会是更强烈的反作用力。

一半是借着胡闹的冲动,一半是借着表达的欲望,莉拉半自觉地完成了对旧道德、旧传统的颠覆。当斯特凡诺站在画前,恼火却无可奈何的时候,莉拉对他完成了精神上和心灵上强有力的反击。你越是对我不满,越说明我攻克了你,我不再是你的附庸,我是能左右你的情绪还令你无可奈何的人。而这种情况,恰恰是从前女性面对男性时的感受啊!现在反过来了。

整个情节、这幅作品,亦完成了破题。“抹去”的直观含义是莉拉抹去自己的那幅婚纱肖像,更内化而言,是指莉拉借这个举动想要抹去内心的痛楚,甚至抹杀那个痛苦的自我。可如上所言,最终莉拉做到的,显然远不止这一点。

霓虹招牌装潢完毕,然而店名是“索拉拉鞋店”,“卡拉奇”和“赛鲁诺”均没有出现在招牌之上。

莉拉怒斥里诺的软弱,还戳破了夫、兄均欠了索拉拉家高利贷的事情。

索拉拉家的女主人曼努埃拉经常穿行在灰尘漫天的街头巷尾,其实就是去放贷和收债。阿奇勒被谋杀的重要原因,是他抢占了索拉拉的放贷市场。

莉拉度完婚假回卡拉奇的旧居所,在聚会上里诺不是拿出一枚戒指送给皮诺奇娅吗?当时莉拉就不知道这钱是从哪儿来的,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借了贷。

莉拉受里诺这么一气,腹部疼痛,流了产。但她脸上却带着神经质的笑,兴奋地冲莱农确认:“孩子掉了吧?”

她那样折磨自己的身体,消耗自己的精神,原来就是奔着这个结果去的,她成功耗尽了内心这股涌动的能量,胎儿死了。

02、新书

莱农的古典文学成绩出色,在加利尼亚老师面前对答如流。课上的内容出自意大利文艺复兴时期的著名诗人卢多维科·阿里奥斯托的代表作,由他编著的长诗《疯狂的罗兰》(也叫《疯狂奥兰多》),内容据说是将充满神话色彩的骑士冒险故事同现实生活融为一体。我没看过这本书,但莱农讲述的这个女性角色和莉拉倒是很像。

不过阿里奥斯托的诗我可能知道一首,陈丹青谈文艺复兴艺术的节目《局部》第三季的第一集引用了他的一首诗:

查理王率军来犯关我何事?
我在碧阴下休憩,
听流水潺潺,
静观收割者的殷勤。
而你,啊,我的菲利斯!
将在五彩缤纷的花丛中伸来白净的双手,
为我编织花环,
哼唱悦耳的歌声。

下课时,加利亚尼老师问莱农平常读什么报纸,莱农支吾着答道:“《罗马报》。”这是多纳托供稿的报纸,在伊斯利亚岛上,他曾念过自己登在报上的文章,因而莱农知道,其实平时她并没有读报的习惯,因为家里也没钱订报。

回去的路上,莱农在车上看报,发现其中有一篇文章,刊登了莉拉创作的那幅作品。她跑去找莉拉想要分享自己喜悦的发现。

流产之后的莉拉如同卸掉了巨大的包袱,戴着金灿灿的耳饰,精神焕发,在肉食店忙前忙后。

卡梅拉被莉拉安排在店里工作。她招呼莱农看恩佐寄给自己的明信片。安东尼奥也给莉拉寄了明信片,却没有寄给莱农,而且他现在过得很不好。

莉拉将莱农叫到货物间,莱农将那篇新闻给莉拉看,莉拉却解释说,其实这是米凯莱花钱买的稿子。

莉拉从抽屉里拿出另外一篇文章给莱农看,这一篇却完全站在唱反调的立场,作者是多纳托。然而莉拉偏偏说这篇写出了实话,其他的都是花钱买的谎话。她还拿着大把簇新的钞票,讽刺金钱的肮脏。这份不屑和鄙夷,确然属于莉拉无疑。

这段工作经历,令莉拉把手中金钱的来路去向——其实就是资本流通链摸得一清二楚。斯特凡诺的资本来自阿奇勒,阿奇勒的资本来自黑市与高利贷,肉食店和鞋店都是这些资本累积起来的。可没有索拉拉的市场资源和股份介入,鞋店里的鞋一双也卖不出去。两家罪恶多端的地方资本家,就这样联手合作,敲诈剥索,循环积累,越滚越富。即便是莉拉和卡梅拉辛苦赚的钱也不干净,斯特凡诺教莉拉在秤上做手脚,而莉拉很快学会了更聪明的欺诈伎俩。

莉拉的结论是,这些钱永远都不干净。

因此她要按自己的想法花这些钱,用来给帕斯卡莱出补牙费,给朱塞平娜补贴家用,还用来给莱农买全新的课本。

莉拉自己身在她至为反感的地方,她没有办法,她只有尽其所能,帮助自己的朋友。

莱农的眼中,除了感动,别无可容。

莉拉吩咐店里的搬运工将笨重的书籍送到莱农家,莱农的母亲打开一本新书,不是“看了看”——她不识字,而是“闻了闻”。

“有股香味,莱农。”

这句台词多么好,如果你是一个一辈子没见过新书,只见过发了霉的旧书的人,大概也会有这样的第一感受。

“都是新的,莱农。都是新的……”

母亲失声哭起来,整张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母亲从来没有能力为莱农购买一本书,甚至因为她要继续上学作势要打她,是莱农的父亲支持了莱农。但第二天,她和莉拉逃学去看海,被母亲发现了,她恼怒而失望,和丈夫大吵了一架,讽刺丈夫连女儿都不敢教训,维托里奥愤而暴打了莱农一顿。

莱农从小就对母亲心怀恨意的,母亲比父亲对她更严苛。但这种严苛我现在更为理解了。因为在男权社会中,女性是更辛苦的,莱农要读书,意味着母亲要更操劳,父亲相对而言没有母亲那么辛苦。因此,母亲会更加反对这件事。

但母亲内心还是希望她远走高飞的,出发去伊斯基亚岛那一次,母亲瘸着腿,拖着肥胖的身子,执意将她送到码头上。

在长大的过程中,莱农越来越理解这个社会,越来越理解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生存不易。她轻抚着母亲的肩背,眼中青涩的仇恨已经溶解。

03、裂痕

场景一转,来到城区的大街上,画外音介绍,在双节期间,索拉拉和卡拉奇赚了很多钱,收益主要来自莉拉设计的皮鞋。所以我们看到镜头对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腿部拍摄,行人脚上都穿着一双皮鞋,这其中该会有多少双脚踩着赛鲁诺牌的皮鞋呢?

但皮鞋生意要持久兴旺下去,需要皮鞋的款式保持更新换代的强度,米凯莱召集会议的目的在此,他之前频频接近莉拉的目的也在此。因此,莉拉没来,他根本没心情启动会议。

见斯特凡诺不肯交出莉拉做鞋样设计工作,米凯莱直接把他叫出去:“你过来一下,我们再说个事。”

说什么事呢?斯特凡诺在米凯莱面前如此气短,可见自己是被别人捏在手中的。能有什么事?不外乎提醒斯特凡诺与自己家的债务关系,或是以撤回铺面要挟他。

主事的男人出去了,里面两个女人为了争夺事实上彼此都不具备的权力又吵了起来。混乱中,莉拉墙上的画像突然自燃,玄幻莫名的景象,将在场之人震得呆了。

两个女人据此散布莉拉是魔鬼附身的巫婆,有拒绝上帝馈赠,和降祸于人的异能。

她们这样挤兑莉拉,可以视为男权社会中女性同女性间的相处境况。为了自身本就无从保障的权限,联手排挤一个更能得到男性青睐的女人。而共同联手的女人,眨眼间又会为了同样的目的,反目成仇,捉对厮杀。

男权社会中也有各种各样的女人。皮诺奇娅和吉耀拉是依附男人并仗势欺人的那一种,莉拉是因智慧和容貌被男人讨好利用的那一种。莱农与他们都不同,她是有希望脱离这种困境的那一种。然而,这种说法可能太理想化了,什么叫脱离呢?脱离到什么程度叫脱离,如果社会的本质并没有改变的话?脱离出去了,就意味着莱农变得更好了吗?有没有可能她变强后自己也成为制造不公和维护不公的一份子呢?

在莱农与莉拉试衣的情节中,利用镜框形成了一种暗喻。

镜框的边线在两人之间划出一道令人难受的界线,莉拉坐在镜框之中,莱农坐在镜外。

在这里,镜框既是圈禁莉拉的社会囚笼,也是将莉拉和莱农逐渐割裂的阶级界线,甚至是两人情谊的裂痕。

莉拉告诉莱农,自己不会再设计鞋子了,不仅是因为不情愿,也是因为脑袋里的灵光已经消失了。当初她之所以能做到这天才般的成就,也是因为莱农对她形成的激励。

莉拉神情黯然,向莱农倾诉自己现在所处的无望的境地,她很想挣脱出去,却被强大的反力吸附在这座泥潭之中。她成了恶的一部分,她脑子里不甘于命的灵光也被用来助长了恶。她对莱农说,不要再相信她说的话和她做的事。

在莉拉缓缓诉说的同时,镜头不断往前推移,直到画面中只剩她独自一人黯然呆坐于无边的画框之中。

莉拉说,那幅画烧掉了,烧得好,让这段婚姻、这些衣服、索拉拉兄弟,还有鞋子,通通都烧掉才好。

绝望,孤苦,挣扎,都熔碎在这团火里,在这些话语中。

但除了那幅画,其他一切都还在,坚硬如铁,一个莉拉挣不脱这些。她只能继续这种生活,别无他法。

而此时的莉拉,最需要的是莱农的陪伴。

莱农自惭形秽,不想去参加老师家的聚会了,但莉拉目光灼灼地说,她可以陪莱农去。

莉拉对知识阶层的生活是充满好奇的,她频频发问,关心加利尼亚家的房子是否靠海,家里的孩子有没有念书。

但她对知识阶层并没有莱农所具的那种敬畏,她前去的目的,除了好奇,更大程度上是想挑战他们,甚至是征服他们。

暴怒的斯特凡诺忽然冲进家门,原来他得知了莉拉纵容皮诺奇娅和里诺在自己家胡搞,并且皮诺奇娅已经怀孕了。其实莉拉为他们提供便利,就是对斯特凡诺的一种报复,搅乱他的生活,令她感到快乐——一种扭曲的快乐。

令斯特凡诺最生气还不在于此,而是被自己的妹妹嘲讽自己搞不定女人,无法让莉拉怀孕。

关于怀孕这件事,在男权社会有着别样的意义。一个女性婚后若不能马上怀孕,竟被视为魔鬼附身的巫婆。而一个男性,若不能令自己的妻子怀孕,便会被所有人耻笑。斯特凡诺迁怒妻子的丑态何其可鄙。但,男权社会压制的,岂止是女性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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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被家暴的莉拉转过身冲着莱农,脸上又浮现出那神经质一般的笑:“那么,莱农,你会带我去吗?”

短暂地抽离这死水的日月,对莉拉而言已形同救命稻草,或偶尔浮出泥潭后的一次呼吸。

莱农答应了带着莉拉去参加聚会。

莱农为聚会准备的发型令我想起希区柯克《迷魂记》中的女主角金·诺瓦克。厚重的云鬟,深蓝的衣裙与笨重的眼镜都令她显得过分成熟。为了持续地让现在的莱农显得老气,以凸显她今后的改变之大,造型师真是煞费苦心了。

莱农发自内心当然是不乐意莉拉同去的,她一直认为莉拉才是那个闪耀的发光体,自己只是莉拉强光下的阴影。她总是担忧莉拉一旦获得了舞台,只需通过短暂的亮相就会将她辛苦挣得的荣誉一扫而光。

她又担心莉拉因为未接受什么教育,只会说土话,一张嘴就会丢她的脸。

总之,她是左也担心,右也担心。

斯特凡诺倒是将自己拾掇得比两位女士更为用心,他也想上去,但莉拉冷冷地打消了他的幻想。

教育是一道巨大的鸿沟,横亘在这个社会的人群中间。教育,是一种连金钱也无法取代的无形资本。教育和金钱一样,也是一种权力资源。一无所有的莱农正因有了这份资本,才能在这可耻的权力社会中逐步晋级。当然,我口口声声所提的“教育”,并不等同知识,其实就是文凭。

加利尼亚居住的地方是一栋高峨却陈旧的宅邸,这似是以人物所在之环境隐喻人物自身。加利尼亚也是这种博学高尚却终究陈固甚至封建的人吗?

莱农问莉拉如何说服斯特凡诺放自己出行的,莉拉说:“假如我要一样东西,只要表现得像个婊子一样就行。”

莱农生怕莉拉待会儿也这样粗俗地讲话,拜托她注意,莉拉刹那神伤。

许多细节都在暗示莱农与莉拉之间有一道裂痕在逐渐加深,身份和阶层的区别将逐渐扩大为彼此之间的鸿沟。

莱农自信地引着怯退的莉拉使用电梯的细节,已显现出两人在某些时刻的主次倒置,莉拉已不再是全部时刻的主角,莱农也不尽然只能做阳光背后的阴影。

这场聚会莉拉可说是满怀期待而来,却从始至终都坐在了冷板凳上。

加利尼亚的儿子阿尔曼多一见到莱农便是五体投地的样子,对莉拉却不曾多看一眼。

莉拉一个人落在背后,脚步轻盈得仿佛她不该存在。

加利尼亚爱屋及乌,牵起莉拉的手,却在发现莉拉的婚戒之后,没再对她多说一句话。

莱农被加利尼亚一家人热情招待,又被加利尼亚的一对儿女简直狂热崇拜。莉拉面色紧绷,无人搭理,成了溜在后面的小丫鬟。

稍微影响莱农心情的是,尼诺的女友原来就是加利尼亚的女儿娜迪娅,但娜迪娅是她的粉丝,这冲淡了她的心理落差。

莱农很快融入年轻人的舞会,只有莉拉一个人站立在狂欢之外,与黑夜连为一体。

这出舞会情节会令人想起第一季第四集的舞会情节。两相对照,莱农和莉拉的处境、心情正好对调。

莉拉成了整个环境的局外人,她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挫伤。从还没上楼前莱农的提醒,到莱农的大受欢迎,到没有任何人关注她,她原本的高昂心气已经只剩下黯然神伤。

我们可以说莉拉和满屋子的人之间有一道教育的界线,但我更想强调莉拉给自己画了一道心理界线。她的自卑源于她自己就没有超越教育与阶层的迷障,强势的莉拉并不是一个理所当然的超人。她尝试挑战知识阶层,恰恰确证了她对知识的执认。

跳舞时有一个有意思的细节,莱农人在跳舞,心却在尼诺身上。她似乎很担心尼诺和莉拉搭上话。莉拉消失在视线之后,莱农急忙望向尼诺,发现尼诺没有和莉拉在一起,她这才兴高采烈地摇摆起来。

舞蹈结束之后,莱农找到一个人闷在书房的莉拉,拉着她加入了加利尼亚和学生之间的时政辩论。

师生三人讨论的话题很大,涉及全国乃至全球的社会变革问题。

阿尔曼多相信,要解决贫富鸿沟,消灭阶级剥削,暴力革命是不可避免的。

加利尼亚认为,解决社会问题需要长远的计划。

尼诺声称,创造世界和平,关键在于坚持科学与人文的信仰。

辩论中提到了意大利非暴力运动的代表人物丹尼洛·多尔奇,1958年美国对黎巴嫩的武装干涉,贝鲁特则是黎巴嫩的首都。

尼诺和阿尔曼多争辩的时候,口若悬河,论据翔实,对历史事件与人物如数家珍。娜迪娅非常崇拜自己的男友,小鸟依人般缠住尼诺的手臂,看得莱农心中焦急。

为了吸引尼诺的注意力,她将自己知道的知识派上了用场,放开胆说了起来,力挺尼诺的论点。当加利尼亚老师念出一首反战的诗歌时,莱农准确地补充了后几句。此举不仅收获了尼诺的注视,还令加利尼亚老师颔首赞赏。

一旁莉拉面无表情地望着成为宠儿的莱农,心里越来越不是滋味。莉拉气愤地离开了这个令自己显得格格不入的场合。

回去的路上,莉拉撬动毒舌,将莱农和她的老师、朋友损得一无是处。

在莉拉贬损莱农时,镜头的拍法是,有一半的时候,让观众代替了莱农的位置,直面莉拉言语、目光的冲击,替莱农感受莱农的情绪,所谓打破第四面墙,让角色与观众发生交会。

莉拉是这样贬损那群人连带莱农的:

烂人,恶心,住着古董房子,书上落满灰尘,不劳而获,祖祖辈辈干一样的职业,言行举止拿着端着,没有一种思想是自己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互相之间也听不懂,实质上什么都不知道,满嘴词语,一群在厕所撒尿拉屎的猴子,而不是野地里的,你和萨拉托雷都在鹦鹉学舌,扮演他们接受的角色,我宁愿生活在我们狗屎一样的现实里。

莉拉的尖刻很大程度上源于自卑,因自卑而愤怒。参加聚会可以看作莉拉对知识阶层的一次亲靠,结果反倒成全了她朝她厌恶的现实靠得更近,因为在她看来,她虽然生活在狗屎里,但狗屎至少是真实的现实。知识阶层的生活状态和莱农学成后的模样,令她对教育祛了魅,甚至对学问也变得缺乏敬意。

莉拉的评断当然片面,态度当然野蛮,但莉拉的话有没有说出一些道理?我认为莉拉至少足够敏锐。

从对已婚女性的态度,可以明确看出加利尼亚的偏见、傲慢。这与他们辩论时的人文关怀是大相龃龉的。他们口中那样关心社会、世界、人类,可是他们眼前的这位已婚妇女,就是他们口中的社会现实,却被他们视若不见,全程忽略。这样的论辩,这样的关怀,能不被认为是与现实脱节的吗?

陈旧而空洞的高楼,高耸而冷清的书架上覆盖的灰尘,确然就是这一阶层因袭旧统,高高在上,自我固化,与底层世界严重隔阂的象征。

他们关起大门,大开派对,在贫穷的废墟之侧,在撕裂的社会矛盾面前,歌舞狂欢,自成一统。

他们自诩为这个社会的精英和智识阶层,生活方式特立独行,思想如他们的生活一样华丽,却只是务虚空谈,一味说出概念和词语,脱离实践经验,对社会实情并不深入,其辩论所针对的也远称不上具体。

而莉拉对莱农的评价也是一针见血的,你和那个萨拉托雷一样,都是在扮演一个角色,以便融入那群人。

莱农口中源源不绝的语句的确不是她自己的观点,她在回忆报纸,复述书籍,扮演作者,她就像一台将油墨喷洒在纸张上的复印机。

莱农说这些话,并不是她有多么想表达这样的观点,她在迎合,迎合自己喜欢的人,迎合拥有判定是非权力的人,她半自觉地曲迎和模仿这个代表知识、文化、声望的阶级,并试图融入成为他们的一份子。可是在这小心翼翼的过程中,却有可能完全丧失自我,弃绝自己本来的身份所承载的意义和责任。

莱农的明智从另一个角度看成了空虚和依附,而莉拉的粗野从另一个角度看则变得真实和自尊。

作者巧妙的地方就在于她将评价隐含在不太客观的描述之中,借人物的主观视角甚至是过激的口吻,对所谓知识精英发出了批评。这样,避免了同一化的论文式批判,又隐匿了作者的存在,以免作者意志干扰文学性。就故事而言,最重要的是加固了书中人物形象的塑造,令人物变得更富生命力。

莉拉的话中还特别提到了尼诺,这看来是作者的一个暗示和伏笔。

对两位主角来说,这场聚会显露出的一个大问题是,莉拉与莱农之间鸿沟的扩大。是的,莱农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穷读书的,可是学问让她开始一步步走上一个更受人尊敬的地位。莉拉现在虽然有钱了,但她不会因此受到主流社会的尊敬,她资产的来源会令人嫌恶,而贫瘠的履历又会遭人忽视。一个人在升腾,一个人在下堕,差别自然明显了。

04、宿命

晨曦中的维苏威火山如深黛色的背景布,潮声中的鸥叫与渔人。烟囱中的白烟升入白云,民居一如方盒。

由远而近,灰色与疮痍才显得刺目,房居之间参差错杂,全无章法,是贫乱的本色。

然街头巷尾的市井生活照样声声色色。行人百态,车驾不绝。

剧集中对交通工具的还原道尽了意大利人的时代记忆。

除了满街乱爬的菲亚特汽车,还有黄蜂牌(Vespa)摩托车。在1948年的老电影《偷自行车的人》中,罗马满城都还是自行车。到了1953年的《罗马假日》,电影海报分明就是两位主角摩托车上的风姿。他们骑的那台摩托,品牌正是“Vespa”。

自那晚不欢而散后,莱农对莉拉满怀怨恨,假期也不再找她,离开那片街区,上书店打工。

在书架后,她望见了自己的情人与情敌,尼诺和娜迪娅。两人来找她看电影,莱农没时间,但是三人约好周末一起散步。

望着尼诺离去的背影,莱农不由冲口而出地说了声:“谢谢!”在尼诺父亲那里受到的伤害,她感觉在尼诺那里都获得了弥补。

莱农心想,尼诺和他父亲真是一点也不像。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也不像。这无疑是一道讽刺的伏笔。

会像的,慢慢都会像的。

莱农周末躺在床上等尼诺时看的书是陀翁的《被欺凌与被侮辱的》。

皮诺奇娅上门给莱农送婚礼的请柬。意外怀孕成为结婚的理由,这一点令人愉悦不起来,但即便是今天这样的情况依然不断。

皮诺奇娅啼哭着抱怨斯特凡诺对妻子应有尽予,对自己却不够慷慨,让自己大失颜面。那个时代,婚礼成为女性人生中少有的充当主角的场合,也成为女人之间相互较量的战场,因此皮诺奇娅虽然显得蒙昧可怜,但她的伤心并非没有道理。何况今天,这种观念依然存在。

尼诺站在楼下招呼莱农(尼诺身后的小孩子在玩“跳房子”),两人用优美的语言交流几句,莱农急忙换上裙子和高跟鞋,扎好头发,关门时一个旋身,飞快地朝楼下奔去,喜不自胜的表情和“听听堂堂”的足音相得益彰。我终于理解了什么叫做“小鹿乱撞”。

同尼诺说话时,莱农的呼吸都是急促的。看着尼诺的眼睛,莱农情不自禁地向他靠近。四目相对时,擦亮了一连串星星。

镜头巧妙地转到墙上,莱农的影子弯腰亲吻了尼诺的影子,如此素净、美好的吻。

镜头切回,原来那只是莱农内心的预演,莱农不及行动,尼诺一张口便刺破了她点滴凝结的勇气。

散步的时候,尼诺对莱农说,他认为加利尼亚老师有些教条,虽然他很尊敬老师,老师奠定了他的基本价值观,但他并不赞成老师的一些看法。这可见尼诺是个有独立思维的人,并不唯权威是从。

尼诺给自己送报纸,陪自己散步,莱农本来都很喜欢的,但尼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加了一句话:“有可能的话,让莉拉也读一下吧。”

这句话虽然轻盈,但掺在一堆具有同一性的语义群中,就显得有些扎眼了。令人怀疑尼诺回到旧城区的真正目的。

尼诺告诉莱农,假期自己会去伊斯基亚岛,在一个朋友家度过。他还热情地邀请莱农到时候找自己玩。

尼诺说:“我喜欢和你说话。”这恐怕是因为莱农总是支持他,顺从他,总是甘当绿叶,衬出他的光辉。他所谓的喜欢跟她说话,是喜欢自己说给她听,喜欢让她听自己说话,喜欢听她说出和自己一样的话。

两人相谈正欢之际,发生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情,从窗口望见尼诺的梅丽娜对着他疯狂地喊道:“多纳托!多纳托!”一声一声,声嘶力竭,锥心泣血。

梅丽娜将尼诺认成了他的父亲。

此时,尼诺的反应耐人深省。

他问莱农:“她在喊我吗?为什么她喊我多纳托?你觉得我长得像我父亲吗?”

莱农毫不迟疑地答道:“(当然)不像。”

尼诺又问:“你确定吗?”

这段对话是对先前莱农在书店外的那段心理语言的正面呼应,而梅丽娜的叫喊则与之反面呼应。两人对尼诺相互矛盾的辨认是非常高超的文学笔法。

但更重要的问题是,尼诺为什么这么担心自己“像”他的父亲?

这里当然不是指相貌上的形似,而是指性格、品行。

尼诺对父亲是憎恶得无以复加的,这正由于父亲造下的那些风流债,尤其是多纳托给梅丽娜造成的深深伤害。

童年那一次搬家在尼诺心中一定留下了永久的印痕,父亲的卑劣行径带给他贻害终生的后遗症。

很有可能从那时起,他就开始憎恨父亲,鄙薄父亲,立誓今后绝不做父亲这种德行不配的伪君子。

但我们已经看到,尼诺在对待女性和感情这方面,大有问题,似乎在蹈父亲的老路。而且他会问莱农那样的问题,正说明他对自己的认知缺欠甚巨,或许他在逃避认知真实的自己。

尼诺很复杂,我无法一眼将他看穿。目前,我只能这么说: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这本已是终生的悲剧。

——如果他穷极一生的努力就是与攫引他变成父亲的反力相抗衡,却最终仍变成父亲,这更已是一个希腊式悲剧,一个你竭尽全力仍然无法避免的悲剧。

谁知道呢?或许,父亲就是尼诺的宿命。

当他落荒而逃时,他心中的怯弱猛地浮现,迅疾将他淹没。

此时,我想请您找到第一季第七集,跳至第55:55的位置,这里是多纳托转身离开旧城区的细节。之所以我会这样说,是因为我认为这是一组相互对照、呼应的细节。

莱农说,尼诺一点也不像他的父亲。身材不像,面孔不像,动作、声音和目光都不像。可是亲爱的朋友,请您仔细对照一下,他们的神情、步态、穿戴、表演,以及镜头表现他们的方法,真的不像吗?但影像有可能故意误导人,我先不多做评价。

我只是觉得,他连面对这个可怜又痴狂的女人的勇气都没有——就同他父亲一样,又如何奢谈改造社会,改变世界?

莱农望着尼诺远去的背影,眼眶渐渐渗出泪来。

这个镜头和第一季第一集50:00前后,尼诺搬家时,镜头对童年莱农的拍法有点相似(那张广为流传的童年莱农望着将要离去的尼诺默默流泪的截图就出自这里)。

为什么这个男孩总让她哭泣?

因为她和梅丽娜一样,都错爱了一个人,爱上了一个爱不到的人,一个不值得的人。

也许,尼诺就是她的宿命。

令人惊绝的是,从第一季到第二季,“疯寡妇”这个角色,几乎不见墨痕,但竟先后闪映出莉拉和莱农的宿命来。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3 ) 關於《那不勒斯往事》意大利社會背景討論的整合

意大利漫長的1968;熱秋、社會主義思潮;Avanguardia Operaia、Potere Operaio、mao主義,甚至是極右翼法西斯,社會工廠化……都是這部作品的底色與大時代背景,這是一部大時代背景下的人物群像,那是一個極其偉大的時代,整個歐洲,南美洲,美國,中國,日本都在發生思想大革命 任何文學作品都離不開其背後的時代底色與歷史脈絡。 二戰以後,義大利的統治階級,在馬歇爾計畫的援助下,開始資本主義經濟的重建,並取得了包括共產主義者在內左派黨的合作。為了政府中一個席位,反法西斯主義工人的革命理想被出賣。在整個國內,那些自從抵抗時期就武裝好並準備好與美國戰鬥的反法西斯組織也被說服並放下了他們的武器。一旦武裝暴動威脅失去掌控,資產階級就迅速肅清政府中的共產主義分子,並製定壓制工人組織的計畫。工會,特別是菲亞特公司激進的金屬製造工人工會(FIOM),被解體。在這種成熟的條件下,義大利工業從1948年到1962年經歷了一個罕見的發展時期。我們的主人公利拉和埃琳娜于1944年出生,也就是說,她們從童年到成人這段時期趕上了意大利的戰後復興。在這期間,在國家的大規模財政資助下,大量的投資湧入以工業和自動化生產為基礎的商品出口中。工業生產效率得到提高,最現代化的生產科技引入到工廠。這種發展由工人的低薪和差勁的工作條件買單,遠遠沒有給工人帶來實際利益,因為新的工業自動化,並沒有迅速的產生工作機會,失業率仍然很高,這就導致了之後的工人運動。 小說中的埃琳娜是在1963--1967年間在比薩學習深造,而意大利的學生運動最早在1967年1月就分別於比薩,博洛尼亞,卡利亞里和卡麥利諾發生,在同年二月,激進運動擴散到都靈和那不勒斯。隨著1967年11月新學期的開始,運動擴散到整個意大利大學系統。也就是說,1967年即將畢業的埃琳娜正處於風暴中心!

弗朗科,埃琳娜的大學密友,大學時曾帶著萊農參加法國的政治聚會(該處沒有影視化)

書裏對於歷史的面向不可能面面俱到。歷史是,當時意大利學生們所反對的是阿爾都塞所說的意識形態國家機器。受壓迫最深但又最受忽視的,恰恰就是是工廠。因此,在其後的抗爭過程中學生們認識到了這個問題。 他們不僅從外部接觸工人,對工人進行政治的動員,而且也和工人一道,參與到對工廠內部勞動過程的介入和組織中。在這一點上,學生們無疑受到了中國1958年以來的工廠管理模式的啓發。這種模式反對物質刺激,通過工人主動參與對工廠的組織管理來調動工人的積極性,從而削弱工廠內管理者和機器理性的權威(這種所謂客觀的權威被馬克思稱為工廠專制主義),讓他們認識到對工廠的另類組織是可能的。學生們進而認識到,工廠不應該僅僅是一個經濟單位,而且也應該成為工人學習寫作、拓展技能的場所。他們不再將工人視為螺絲釘,而是認為應該消滅腦力勞動和體力勞動的分工,從而結束前者受制於後者的不合理制度。這在後來的罷工運動中表現為對勞動過程的掌控,如放慢工作節奏,改善惡劣的工作環境等。在這方面他們不再將自己視為未來的統治者,而是致力於服務工人,因為他們認為只有工人階級才能真正鬧革命,而自己只能是工人階級的游擊隊力量。

利拉作為一個香腸廠女工時,對學生煽動性文章的內心獨白。似乎從側面說明了學生的不成熟性。如此一來,工人與學生的聯合就顯得必不可少(法國就始終未實現這種聯合)

學生幫助工人建立真正的基層代表組織。正是通過這些實踐,學生極大地動員了工人,在意大利實現了學生與工人的大聯合。 而這種聯合在1969年的「熱秋」(autunno caldo)罷工運動達到頂點。如前所述,意大利共產黨和社會黨脫離群眾運動,因此傳統政黨和工會都沒有對工人形成有效的組織,但是意大利的學生-工人運動卻自主地爆發了。就工作日的損失來說,「熱秋」罷工成為僅次於1968年法國總罷工和1926年英國總罷工的第三大罷工運動;但就學生與工人的結合程度來說,法國的總罷工就遜色多了。在意大利,學生在工廠中與工人組成學生-工人代表大會。

菲亞特工廠

例如,在菲亞特位於都靈的米拉菲奧里(Mirafiori)工廠內,學生與工人組成的代表大會會在都靈大學的教室內展開討論。在意大利的這場罷工中,捲入其中的共有550萬工人,超過全體工人的四分之一。另外因為意大利罷工持續時間久、波及範圍廣,也被稱為「緩慢的五月」(Maggio strisciante)。意大利的工人積極進行自我組織,對工廠內部的工作節奏和運作流程進行自主規劃。正如「繼續鬥爭」組織所說,意大利的各個層面都展開了「文化革命」,尤其是,「工人逐步解放自己。在工廠內,他們摧毀了一切權威,摧毀了老闆用來控制和分化工人的工具,他們打破了讓他們成為奴隸的禁忌。」這個時期的工人在精神上可謂改頭換面,真正體會到了集體行動和政治運動所帶來的愉悅。

關於60年代女性運動,當時意大利有一種社會思潮認為做家務也是資本主義的幫兇。因為她們為資本家再生產了勞動力,同時也為國家和資本家培養了下一代勞動力,因此國家必須向家庭婦女支付報酬。社會主義思潮一般認為,婦女必須通過社會勞動才能獲得解放,而提倡Wages for house work的意大利“工人主義女性主義”則認為應該拒絕社會勞動。民主的家庭關係纔是利拉所一直追求的。這樣,男女雙方都擁有更多的時間參與自主的社會活動。

又譯為“丹尼爾 科恩 邦迪”法國68學運領袖之一(節選自《那不勒斯往事》第三部)

當時23歲的學生領袖丹尼爾·科恩-邦迪

在2018年5月10日(68五十週年)《紐約書評》的一篇對科恩-邦迪的採訪中,政治學家、記者克勞斯·萊格維評估說,這張照片蘊含了五月風暴中所有對立的元素:上位者與下位者,陳腐的體制與充滿朝氣的青年,惡人與英雄,權力與反權力,秩序與無政府主義。 這張照片讓丹尼爾·科恩-邦迪成為五月風暴最廣為人知的青年領袖之一。不過,他最初進入媒體視野,卻是在更早以前。1968年1月,法國青年與體育部部長來到南泰爾大學(NanterreUniversity)參加新泳池的落成儀式,當時還是學校社會學系學生的科恩-邦迪打斷了他的致辭,質疑他所在部門的白皮書為何對青年學生的“性生活”問題隻字不提(科恩-邦迪意指當時廣受詬病的男女分宿問題)。 若是脫離當時法國的脉络,這樣的質疑或許會顯得可笑,也沒有人會把這樣看似瑣碎的校園管理問題與後來的大規模遊行、全國性工人罷工聯系起來。但事實上,如果仔細追溯導向“五月風暴”的一系列事件,就會發現文化和思想在其中的影響是至關重要的。以至於很多人在回顧這一年時,認為它最重要的作用在於觀念上——而非政治上——的變革。 對法國六八一代而言,他們的啟蒙讀物是居伊·德波(Guy Debord)的《景觀社會》(The Society of the Spectacle)和魯爾·範內格姆(Raoul Vaneigem)的《日常生活的革命》(The Revolution of Everyday Life)。兩位作者的共通之處在於,他們都認為資本主義腐蝕了人們對於生活的認知,將一切複雜而豐富的現實削减成商品與利益的附庸。

劇中呈現的最先發生在比薩的工人運動

政治思想家漢娜·阿倫特曾說:“下一個世紀的人們會像我們認識1848那樣認識1968。”此時“下一個世紀”已經來到了20年代,關於1968,我們記住了什麼呢?我們應該感謝費蘭特的那不勒斯四部曲帶我們觸摸和回味那個火熱的年代!

敬《我的天才女友》!(期待第三季意大利政治圖景的影像化表現,那將是歷史性的再現!)

文章參考自 //www.thepaper.cn/newsDetail_forward_2230779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ntroduction-revolutionary-left-italy-jim-kapla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italian-background-ernest-dowson&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italy-1973-workers-struggles-capitalist-crisis-potere-operai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organizing-workers-power-adriano-sofri&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history/against-state-boss-autonomous-assembly-alfa-romeo&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http://googleweblight.com/i?u=http://libcom.org/library/take-over-city-italy-1972-lotta-continua&hl=zh-Hans-NL&f=1&tk=16650600708854517337&rqid=ol9gXtrjB8jEhQGpqqOAAg 再次聲明,本文僅為歷史背景的整合,歷史學非本人研究方向,僅作為興趣,若讀者想要深入瞭解,可登錄以上網站或閱讀相關書籍。(再次強調,此文非嚴肅論文,亦沒有過任何牟利,僅作為興趣,為大家打開思路)

 4 ) 细说天才女友S02E06:愤怒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01、节日

一张模糊了汗热与泪渍,教人手足无措的脸充斥画屏。

煎熬人心的新生儿哭声,预告了皮诺奇娅今后的人生。

空空荡荡的半旧房间,随性穿着的朴素睡衣,一头无暇打理的芜杂乱发,时时刻刻手抓奶瓶,关注小动物般欲壑难塞的新生婴孩。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她说,莱农,陪我坐会儿。

她说,莱农,给我讲点什么吧。

她说,莱农,再待会儿吧,拜托。

她说,再来找我啊,如果你想的话。

她说,我现在已经不出门了。

这就是现在的皮诺奇娅。

身体和时间正在被消耗的皮诺奇娅。

她不出意外地堕入那个时代的婚姻漩涡之中,成为全职妻子,全职乳母,全职主妇。

皮诺奇娅已被剥除作为人的社会属性。

她会慢慢变得像她的兄长,她的丈夫,她的父亲。

她会慢慢长出一张男人的脸。

皮诺奇娅成为一个新的受害者,但很快她就会成为旧的。

她压抑了平生仅现的自由与爱火,退回违背人性延续千百年的女性日常。她恨,却不知其所恨的对象。她将恨转移在丈夫身上,新生的孩子身上。

皮诺奇娅的心理复杂性在于,一方面她绝不敢逆反男权,因此她总会畏惧并臣服于丈夫的暴力。但另一方面,她爱慕荣华,鄙视里诺的出身。她将对里诺的嫌恶也贯连到了里诺的孩子身上。

“他们全家都丑”这样的话是一种极端的歧视语言,其背后所表达的语义是:丑陋是一种阶级基因。

莱农已经很久不去找莉拉,但她从玛利亚和皮诺奇娅母女的吐槽中得知了莉拉的最新动态,镜头用稳定的左右轴转拍摄,生动地表现出两人插嘴絮叨的情态。

莉拉不知为什么,一反之前的心意,闹着跑去鞋店上班。而且穿着时装,在鞋店大搞装修,还裱画,鞋架上放的却不是鞋,而是书。莉拉之所以重回鞋店上班,而且变得更为注重仪表,重新拿起书本,稍后我们就会发现,都是为了她和尼诺的恋情。她所践行的其实也是上一集末尾她对莱农所说的。

另一个动态是,索拉拉抛开赛鲁诺作坊,在别的工厂生产赛鲁诺鞋,好一着釜底抽薪。这种背弃商业伙伴的举动进一步证明了他锲而不舍地拉拢莉拉的原因。他的目的就是将研发(设计)、生产(工厂)、销售(店铺)完全掌握在索拉拉手中。完成这一成就,只差莉拉加入索拉拉的生意,提供鞋样设计才能。一旦如此,皮鞋生意等于跟卡拉奇家没有关系了,斯特凡诺和里诺的存在感将完全被米凯莱掏空。

节日的气氛中,莱农与女友们卡梅拉、艾达也见了面。

斯特凡诺神情颓丧开车过来,将门店钥匙交给艾达。

为了凸显他的落魄,镜头有意表现了他的车顶,那里灰尘满布,凹折不堪。

曾经,他意气风发地开着这台小红车载着莉拉兜风。而现在,他情场、生意场双重受挫。

斯特凡诺已经快要从地方强权势力的地位上滑落了。阿奇勒死后,卡拉奇家族从没有恢复与索拉拉相抗衡的地位。在很多方面,斯特凡诺都不得不依附索拉拉。他曾努力开拓进取,以图重振往日威势,但终究受制于人,和索拉拉的差距也越来越大。他如今的强大已有很大的纸糊成分。

当着莱农的面时,朋友们都称莉拉为“你那位朋友”,莉拉在坊间留下的都是恶名,很难有人对她的作为抱理解与同情的态度。其实,莉拉如果活在今天,还会遭受同样的处境,观众已经对她做出评价。

安东尼奥因精神问题提前退伍,坊间流言中,这自然又是莱农的过错。这一点莱农和莉拉的遭遇是相似的,这种评价其实就是中国一句俗语“红颜祸水”。我的态度是,别说“祸水”难以入耳,连“红颜”这个词都已令我羞愤。

红颜、巾帼、女中豪杰、不让须眉、不盈一握,还有数不胜数的指代或描摹女性的古典词汇与意象,都使我感到警惕。我警惕的是藏在词语中的男性目光。词语就是文化的载体,词语就是思维的路径。因此,当然应该警惕词语,警惕我们的母语。这个问题很难解决,甚至令人头脑分裂,但警惕的意识是应该有的。

人们将索拉拉釜底抽薪之举认定为报复,因为马尔切洛和莉拉那场失败的相亲。可是,这并不是报复,这只是地方上的强权恶势力在不断吞并、扩张与控制。

莱农心想,这里发生的一切悲剧、坏事,同我有什么干系呢?因为她是卯定了心思要离开这片原生之地的。

这合乎人性,对糟糕之地、恶劣之事,人的本能是逃离,而非革变。利己主义的逃离总是比蚍蜉撼树的革变来得容易得多的。这种思维,网络上称之为岁月静好的小清新。这样的读书人被人讥为书斋里的知识分子。与外界实情相隔绝的精英被批评躲在象牙塔中。

这种思维和生活方式,不应被贸然批判。因为哪个国人或多或少不是如此度日呢?因为我们都活在鲁迅的《阿Q正传》里,我们的身体里都活着一个阿Q。若非这点赖以进退的阿Q精神,多少人只能直接自杀。

路灯下,归来的安东尼奥明显变得神经质,眉宇间苦意更深,迷惘的言辞如同艾略特的诗句:“这里什么也找不到。”

那不勒斯贫瘠的土地里,已刨不到他需要的小土豆。他失业了。

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意大利的经济增长率在欧洲排第二,仅次于德国,被称为“经济奇迹”。但经济发展集中在北方,南方几乎没有变化。同时,“经济奇迹”高度依赖南方提供的大量劳动人口。可见贫富悬殊反而加大,而那不勒斯所在的南方难觅生机。

安东尼奥只是成千上万失意工人中的一员。

这对穷苦人而言希望渺茫的社会,压垮了安东尼奥。兵役中断了他的生计,失落的爱情也不再能支撑他苦闷的精神,他数着手指上的小人度日。这个游戏是父亲教给他的,可想他的父亲也是一个多么孤苦的人。作为第二代,他照样活在父辈贫穷的命运中,并过早地崩溃了。不会再有爱情,也不会再有小康。

圣安东尼奥节的篝火被点起,在这个寒冷的夜晚予人空洞的温暖。穷人们围着火焰发出虚无的狂欢,祈祷神灵驱走旧秽,赋予新生。

可是,如果火焰能赋予新生,之前的多少个年头就会实现,不必待到今时今日。

看那火光映照的面庞,多么幸福,多么麻木。

火,给先人带来熟食与热量,驱走野兽,照亮黑夜,它本是生命和希望的象征。

然而火焰背后也会藏着暴戾的面庞和险恶的力量。也许它会带来新世界,也许它带来的只是灰烬。

就在这除旧布新的大火中,朱塞平娜上吊死了。

人们第一次从前景中看到悲剧,人们第一次处在悲剧的前景中。但这只是无数悲剧中更显眼的一个,还有无数暗中发生的。

书中写道,朱塞平娜因丈夫死去而自杀,剧中不提这一点,反能引人深思。因为丈夫的死也只是最后一根稻草。

朱塞平娜的脚上涂了指甲油,只涂了一只脚。不是她只想涂一只脚,而是只够涂一只脚。

这个细节深深地震撼到莱农,她从未如此坚决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

这一节,乐景写悲事,节庆衬悲情,鲁迅《祝福》的手法。

02、短发

文学考试上,莱农对美的解释呼应了莉拉星空下的话和海滩上的故事。莉拉将星空形容为满是碎玻璃的沥青。莱农在那晚的月下也已领悟到美的欺骗性。

“就像一片晴朗的海面,一抹夕阳,或者夜晚的天空,都是对恐怖的一种掩盖,假如去掉掩盖在表面的东西,剩下的就只有恐惧。”

这是莱农的亲身体验。多纳托,一个会给梅丽娜写诗的浪漫诗人;尼诺,一个给莱农留下吻和拥抱的浪漫情人。

在那美丽的岛屿上,美丽的星月下,美丽的海滩边,莱农先后将初吻与初夜给了这对也看似美好的父子。

美是恐怖的假象,这是莱农用痛苦提炼的诗句。

莱农的答辩表现上佳,被考官推荐报考比萨学院,只要考取,学杂费全免。这无疑给一心向上的莱农提供了阶梯。

加利亚尼老师为女儿娜迪娅探询尼诺的消息,他人间蒸发了。加利亚尼相信,尼诺是因为莱农离开了娜迪娅。这样看来,这位老师对自己学生的品性倒挺了解。

这一消息却在莱农心中激起更大的波澜,因为尼诺没有和她在一起,也没有和娜迪娅在一起,那就很有可能是跟莉拉在一起。这就是莱农“不知不觉”走到马尔蒂里广场的原因。

莱农隔街望见,鞋店半拉着闸门,不佳的预感从她心底浮上水面。

抄起卷门的莉拉打扮得的确入时,长发已短,一身剪裁合体的红衣正配唇红。

我不懂时尚,不谙造型,但莉拉的发型应该是有名的波波头。我印象中最深的同类形象是《雌雄大盗》(1967)中的费·唐娜薇,《低俗小说》(1994)中的乌玛·瑟曼,《杀手里昂》(1994)中的娜塔莉·波特曼,《绝命毒师》第二季(2009)中的克里斯滕·里特。在影视作品中的跨时代流传侧证了波波头的生命力。

在一部电影或季播剧中,即便主角的出场时间也不过一小时或数小时,为不破坏观众对角色建立的熟悉感,一般不会轻易改变角色外形。因此,当一个影视剧中的人物改变外形时,一定是有意而为之,即从外在的改变暗示内在的嬗变。

而在莉拉所处的那个文化氛围中,将长发变为短发更是与社会潮流紧密相关的。

我们当今已经熟视无睹的短发,曾经代表女性中的异端,又转而成为女性解放的象征,成为一种前卫的风尚。资料显示,从前女性犯罪后会被剃成短发,以示羞辱,这在《西西里的美丽传说》中似乎就有反映。前一阵子女护士被迫剃光头的新闻为何会引人反感,各位可想而知。

这样看来,当历史上女性开始自觉让短发成为时尚时,是一种“明知故犯”的反抗,是为自己的脑袋正名。而发型自由正是身体自由、行动自由的一部分。

而且男性主导的传统审美观,以长发为美,削去长发就显而易见成为女性寻求自主、独立的宣言。

另外,从实用角度而言,短发便于打理,节约了大量耗费在梳妆镜前的时间,这与女人走出家门深入参与社交和社会事务是具有正相关性的。

今日我们习惯的事物,曾经是一种禁忌,又曾经成为蔚然风行的时尚,其背后所挟恃的却是思潮之变,社会之变。短发造型就曾代表了女性意识的觉醒,而不仅是审美意识的更换。所以当你选择一款发型时,你不妨想想这个问题,你要借此表达的是什么,从此你就不必再去追慕、模仿他人。

所以皮诺奇娅眼中的奢侈行为,其实是莉拉内心意识的外化表现。重新拿起书本的莉拉,告别之前的财主老婆形象,将走出房子,走向社会,融入时代浪潮,成为追求变革群体中的热烈一员。

尼诺果然同在,莉拉离开自家楼下的肉食店,来到更远的鞋店,就是为了和尼诺私会。

莉拉将尼诺牵出,轻缓地旋转,暗落在他们肩头,光射在他们脚下,影子曼妙地映在墙上。若有即无的旋律恰到好处地点缀了这个浪漫的慢镜头。

但莉拉与尼诺眼前的浪漫,恰是莱农心头的伤疤啊。上一集末她宣称从此远离他们,这又怎么可能呢?他们会是她一生的羁绊,不然老年的埃莲娜用那种似淡实浓的声线回忆这个故事又为哪般?如果她真的从此远离他们,这个双声道、多主角的故事就结束了。

莉拉和尼诺并排而坐,十指相扣。莉拉用她幸福而迷幻的双眼诉说今后的二人生活。惊闻莉拉已经怀孕,画面闪切,虚实交错,莱农眼前一阵恍惚。但莉拉浑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她已经决定离开斯特凡诺,与尼诺共同租住一间公寓,至于生活来源尼诺可以投稿和兼职。

莉拉的计划看起来并不是不可行的,莉拉忽略的是,对同一件事,尼诺却是如何设想的。强势的莉拉抢占了尼诺的话语空间,有一处尼诺明显张嘴欲言,却被莉拉压制住了。

莱农听了莉拉的计划,觉得她简直疯不可言。她不愿多待,起身之后却留下了一句话,她要去比萨读书了。从视线的移动就知道,这句话是刻意对尼诺说的。从尼诺的反应来看,他依旧渴望上大学进修。虽然此时他是迷迷惘惘,整个人空虚灰弱。他起身要送莱农,其实是想多了解一些升学的情况。

莱农走后,莉拉重新放下门帘,尼诺抬头望去,眉、唇都皱着,显得又焦虑,又不甘。

03、出走

从为数不多却珠联全篇的几场与母亲的对手戏中,即可见莱农蜕变的过程。

升中学时,面对母亲的呵斥,她只有沉默地咬着牙,怒目以对,卯足了劲才敢从牙缝飙出几句话反抗,嚷完立刻逃走,免得讨打。

莱农一直恨母亲,恨到几乎成年,她才理解了母亲的苦。母亲对着新书情绪失控时,莱农静静地安慰着母亲,眼中再没有恨意。

如今到了升大学的关头,莱农再次与母亲意见相左。她不再心怀惧意,据理力争自己应有的权利。迎着破口大骂的母亲,拍桌而起,当面对峙。并宣告母亲,从今往后,自己的事自己做主。

母亲的气焰消下去,背身去水槽刷洗,仅看背影都能看出她的苦闷、挫败。

父亲拍拍莱农肩膀,告诉她从今往后也确实只能靠她自己了。父亲的身体也已经坏了。莱农应该要感谢父亲的是,当年没有父亲的坚持,她是不可能升入中学的。

而莱农的父亲之所以与莉拉的父亲做出不同的决定,也的确与各自识见有关。莱农的父亲是市政府门房,总算见过世面,见识到学位、身份在这世道的重要性。而莉拉的父亲窝在穷街区,不朝外界看一眼,也没有一丝走出去的想法。如果莉拉走出去,正如莱农所说,她会成为居里夫人那样的科学家,或者尼尔德·伊奥蒂(意大利第一位女议员)那样的政治家。费尔南多用他的无知,将一位伟大的天才生生扼杀在摇篮之中。

好在,莉拉用不着成为玛丽·居里,也同样伟大。

莱农的妹妹问大姐姐,自己是不是也可以去比萨。这提醒着我们沉默却残酷的现实。这个旧城区,这么多孩子,像莱农这样走出去的何其之少。又有多少,连念几年书的机会都没有。而即便是走到这一步的莱农,也几乎用尽了所有力气。

母亲警告莱农,要去比萨,就必须被录取。她从胸前揪出两张钞票,用力拍在桌上,狠狠看了莱农一眼,背过去继续洗碗。

请看哪,此时莱农的母亲在用双臂的肌肉表演。她手臂上的肌肉沉默地颤动着,却令人感到她内心好一股狠劲儿和悍气。

这令我心下蓦然觉得,千金一掷算什么豪气?莱农母亲将那两张钱拍钉一样拍在桌上,那才叫豪气,硬气,浩然之气。

剧中这些意大利演员都太会演戏,有些演员根本看不出是在演戏,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如此出色,如此自然。我看过的几部意大利电影中,似乎也是同样情况。但若要我从剧中指出谁演得最好,我一定会说是莱农的母亲,这位在原著和剧中都没有留下姓名的无名氏。

莱农离开了那不勒斯,莱农终于离开了那不勒斯,她索性一股脑离开了整个大南方,一脚迈到了中部的比萨。

莱农在轨道旁住了十八九年,火车从旧城区日日夜夜跑过无数回,剧中拍了这么多火车镜头,终于有一天,仿佛作为旧城区的代表似的,莱农坐上了这辆火车,看到了火车里头的模样,也从火车里头看到了整座旧城区的模样。

在车上,碰到老绅士帮忙放行李,对座有老妇人冲自己笑,窗明几净,蓝天旷野,前途足可期待。

“我——埃莱娜·格雷科,一个门房的女儿,在十九岁这年,终于要摆脱这个城区了。”

不出意外的话,莱农的生活从此将彻底与莉拉无关,就像眼前排排闪过整齐划一的房子,就像机场传送带上顺畅滑落的行李。

但事与愿违,又或者说愿与事违,莱农离不开莉拉,莱农也并不想真的离开莉拉。她仿佛带着天生的使命,要将那个被时代隐没的女人传奇的一生,一笔一笔书写下来,流传世人手头、眼前、心中。

我多么相信,莉拉存在过,甚至依然存在。

这边莱农已经离开那不勒斯,另一边莉拉也已决意离开斯特凡诺。

为了保护自己不被打死,她准备了一把刀防身。

斯特凡诺已习惯有莉拉的生活,说着家常,坐下吃正餐。

莉拉照自己对莱农说的办法,给斯特凡诺做了这顿饭。

莉拉还是不敢开门见山声明自己要出走,一步一步地作出暗示。斯特凡诺先是以为莉拉想回肉食店,接着以为莉拉要待在家里。直到莉拉直说自己要离开这里,离开他,斯特凡诺也觉得莉拉不过是在闹脾气。

斯特凡诺的满不在乎倒也并不全然出于愚蠢,因为据说意大利直到1970年才有了离婚制度。还有人说,从1985年至2000年,意大利平均每100对夫妻就有23.5对分居、12.3对离婚。而其中绝大多数都是由女方提出终止婚姻关系的要求。

离婚法律或条文是对女性权利的重要保障,但现代离婚制度普遍建立也是晚近的事。

莉拉的离家出走等于变相的离婚,也许当代人已经觉得并无特别之处,有的国家离婚还可以对分财产呢,但在莉拉那个环境,你也看到了,这是第一次有女性提出和丈夫分开。

刀还是派上了用场,斯特凡诺停止了进一步暴力,代之以痛苦的神色与诉说。

大家认为斯特凡诺的感情和语言是真实的吗?我相信是真实的。斯特凡诺在很大程度上称得上是个恶人、坏人,但是我们有必要至少站在“恶人”的立场想一次。

我太喜欢这部作品中令人迷恋的人物复杂性,这才是真正的人性。评论时,难免只抓住人物的某一面,某两面,可是人性不是硬币,人性是棱镜。如果我只从阶级,或者只从性别的角度来谈论这部作品,我一定会最终陷入固步自封的陷阱。虽然我有所警惕,但很难保证自己不陷进去。跳出来写这段话,是想与诸位分享,那些理论名词、概念话语,虽然我也在用,但是绝不是我心仪的解读方法,它们是钥匙,但也有可能是毒药。钥匙能打开门,却并不等同门后的事物。概念是经过高度提纯的语言,它的发明,是为了便于我们理解事物,但概念化的语言如果只停留在概念的层面,成为满身华而不实的金纽扣,那么对概念的堆砌就是可耻的。绝大多数时候,故事都是由人组成的,正如世界很大程度上是人的世界一样。因此,很多时候,我们看一个故事,或者看这个世界,我们就是在看人。人是无比复杂的,人的复杂在于人性。因此,我说的其实只是这一句话:用尽一切术语,不如直入人性。

站在斯特凡诺的立场而言,他的确是爱莉拉的。只是,我们恐怕很难承认和肯定这种爱,因为我们不太能接受爱一个人还可以对其粗暴,将之当作物品对待。

对于斯特凡诺的恶,我从无意为之辩白,且深恨之。但我还是要以他为中心,思考一次。

看得出来,他没读,或者只是读过很少的书,他与新知识、新观念是绝缘的,他的视野局限在那不勒斯这座城市。“男女平等”这个词,他甚至可能没有听过,更遑论付诸实践。他的家境比同一环境中的大多数人都要好,可终归他还是在这个环境之中。他所用的暴力与他所犯的很多恶,是与这个环境中的其他人无异的。也就是说,恶并不以阶级、贫富为转移。斯特凡诺和费尔南多对待女人的方式有什么分别?

但我并非在强调环境决定性格,即便同一环境也会有完全不同的遭遇,每分每秒每个人的遭际都可能不同。斯特凡诺和阿方索被同一对父母养大,但阿方索生性柔弱、良善。也许我们可以假想,斯特凡诺是长子,是继承人,所以才会性格强势、凶恶。但索拉拉兄弟并没有因为年龄区分而发生类似情形,相反弟弟米凯莱比哥哥更为残横。人性的复杂是不容揣测的。

上一篇说到斯特凡诺的多面性。说他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外强中干的软弱。今天要补充的是他的第四面和第五面。

他的第四面是未受教育的无知者。他身在男权社会,却并不能认知男权社会,因此也被男权社会所束缚着。他在乎面子,认为自己的面子就是妻子,有面子的事就是妻子早点生孩子,丢面子的事就是妻子出门和别的男人往来。但丢面子的事又不能张扬,所以他一再容忍,遮掩,简直捉襟见肘,寒酸已极。

他的第五面是一个与常人无异的有情人。他爱莉拉,以自己的方式爱,一种不能被现代文明社会所认同的爱。一种用金钱、礼物和良好的物质条件来表达的爱,一种充斥着暴力、控制与羞辱的爱。不论我们认为他是不是爱莉拉,不论我们判断他的爱是对是错、是好是坏,站在他的立场,他确真是爱莉拉的。这一点,是基于人性而言,与社会、历史、心理那些东西都无关。人性,就是人之为人,都可能具备的东西,是超越后天社会的,超越人本身以外的一切外物的。正因为爱莉拉,他才会因莉拉而脆弱、受伤、崩塌。他对莉拉的暴行难以令人释怀、容忍,也不应被释怀、容忍。但因一个人的暴行否定他的其余也并不见得我们有多高尚,因为这样是反客观、反理智的。单就家庭暴力一点而言,这世界上半数以上的男性都无法轻轻让自己撇清干系。当然,这同样是很复杂的问题,我并不想一言以蔽,下偏激的结论。

“你根本无法想象我有多爱你,莉拉,你无法想象。”斯特凡诺独自走进房间。

镜头固定,并没有切转,然而天色暗下去,当斯特凡诺再走出那扇门时,莉拉已经离开了。他呼唤着妻子的名字,却只见到桌上放着莉拉从手上摘下的结婚戒指。他不敢相信,或者说他不肯相信,莉拉真的会就这样离开了他。

在这一戏剧情境中,莉拉和莱农同时完成了自己的“出走”。

04、愤怒

斯特凡诺做的下一件事情很有意思,此时他是一个处在极端情绪的人,他需要宣泄郁结,此时的“下一个”决定接近下意识举动。结果他开车去找艾达。

两人的不对劲上一集末尾已经留下线索。斯特凡诺得知莉拉和尼诺一起游泳,是艾达告的密,艾达从吉耀拉那儿得知。本集开头,斯特凡诺将店铺钥匙交给艾达保管,又是一处。及至此时,两人非同寻常的关系几乎呼之欲出。这类同金圣叹所说的《水浒传》擅长使用的草蛇灰线笔法。我所理解的草蛇灰线,和伏笔并不全然相同。草蛇灰线是不断的伏笔,且伏笔有层层剥露,益渐呼出之势。

斯特凡诺来得不是时候,帕斯卡莱和安东尼奥都在场。可是人都来了,不得不进。接下来,场中的戏剧性交给了帕斯卡莱和斯特凡诺二人发挥。斯特凡诺往日不来,今日忽来,招致帕斯卡莱不解的眼神。艾达翻账单时,帕斯卡莱前后各看一眼,心中又起微弱的狐疑。斯特凡诺匆忙离去时,没跟两个在座的男人告别,却专门对旁边屋子里的艾达说声“再见”,更令帕斯卡莱气为之结。

最值得回味的一个细节是斯特凡诺和梅丽娜的对视。梅丽娜仿佛对斯特凡诺熟识,而斯特凡诺见状面露怯意。看来,斯特凡诺私会艾达已数不在少。

斯特凡诺只好独自闷在家中。门铃忽响,他心中一悸,急忙转到门口,来的却是农奇亚。农奇亚惊慌失措状,连胜问莉拉下落。

演员塑造角色,常有“抓手”,农奇亚的“抓手”就是她乞要说法般的手部动作,加之她惊慌讶然的疑问语气,在很多场合都可见她这一特点。她无时不在的惊慌表现,基于她在每个人类场合都将自己当作一个绝对客体的习惯。也就是说,在这个社会,她永远将自己当作他人的陪衬。这是男权认同与穷人心态的共同产物。

斯特凡诺终于无法隐瞒下去,他向他人承认,也终于对自己承认,莉拉走了,莉拉离开了自己。

卡拉奇、赛鲁诺两家人聚在一屋,共同应对莉拉出走的事。众人情绪有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愁眉苦脸,第二阶段是峰回路转,第三阶段是石头落地。

其实大家心里都有数,莉拉就是不想和斯特凡诺过日子,因此离家出走了。但是大家都不愿意让这件“家丑”外扬,所以不能报警,也不能打听。但这样子并不能解决问题,于是大家开始解决自己的脑子。重要转折出自玛莉亚的“启发之见”:莉拉会不会是去找莱农了?这是一个“绝妙”的猜想,但猜想很难验证,可能压根站不住脚。此时的转折发生在费尔南多身上,他一锤定音:莉拉一定是找莱农了,我们就让她静静。众人心中的疑云就此敲散,一场确定无疑的危机就这样被“化解”成一个小麻烦,小插曲。所有人同饮一瓶“自我欺骗”,着魅一般叨念着:没错,比萨,她在比萨!

尽管帕斯卡莱警告过安东尼奥不要求助于索拉拉,走投无路的安东尼奥还是来到了索拉拉店中。

他坐在店内,愁苦地望着米凯莱,不知如何开口。米凯莱一声呵斥,安东尼奥无奈回头,镜头随之切向窗外,结果我们发现,还有好一些人也同安东尼奥一样,张望着米凯莱,眼中是绝望还是期望已难以分辨。就因这一笔,我们的视野一下从一个穷苦人安东尼奥身上拓展到一个穷苦阶级的身上。失业问题何其严峻。

米凯莱是个冰冷的现实主义者,清楚的事实在他眼里揉不进一粒沙子,因此他命令安东尼奥直接从萨拉托雷之子那里入手。

在威胁安东尼奥时,米凯莱更清楚地显示出了索拉拉家的势力,他们可以将一个正常人关进疯人院(应该和监狱没有本质差别)。这令我回想起帕斯卡莱的父亲木匠阿尔弗雷德被捕之事,警察不由分说,径直将木匠带走,而索拉拉没有惹到一点麻烦。再关联在此之前木匠被索拉拉家怂恿着高叫要杀阿奇勒,其实影像逻辑是很清晰的,阿奇勒被杀一事就是索拉拉所为,木匠只是替罪羊。另,手刃阿奇勒的,我同样不认为是木匠,我不相信以他软弱的性格能够完成这件事。长大后的帕斯卡莱之所以能和斯特凡诺握手,却无比仇恨索拉拉,正因为他知道父亲是被索拉拉家无情地利用了。反过来,对斯特凡诺而言也一样,他不可能想不到杀死父亲的真正凶手。

而莉拉此刻何在呢?在黑夜,在雨中,在情人的臂弯,在心花怒放的穷街陋巷。

莉拉和尼诺的深情蜜意浓缩在一场雨里,这场浪漫的大雨和痴情的演唱是整场戏最重要的道具,全程无对白声,将音效与配乐调到最大,用宽广的景别展现氤氲的雨幕,让光芒包裹黑暗,让情人的身体被黑暗包裹,让光芒斑斑错落进黑暗的胸怀。让浪漫,遮蔽一切疮痍的隐患。

转场的冷色巨幅画面与枯燥的声效大为突兀,更突兀的是戏剧本身带来的张力。从忘怀外界的小我状态一步迈进汹涌而来的社会全景,具备高度落差感。

本集标题就来自荧幕上的这部作品《愤怒》(或译《狂暴》)。这是一部广泛取材当时媒体材料的文献式纪录片,由吉奥乔·巴萨尼朗读雷纳托·加图索的诗歌作为画外配音,帕索里尼是双导演之一。影片完成于1963年,2008年意大利又上映了修复版《帕索里尼的愤怒》(豆瓣条目为《愤怒的帕索里尼》)。去年9月18日北京市东城区美术馆东街13号fRUITYSPACE还举行了对该片的放映讨论会。影片内容涉及欧洲战后重建、朝鲜战争、匈牙利事件、斯大林主义等当时全球时政要点。“愤怒”是诗人导演帕索里尼的个人情绪,也是当时工人、学生的社会情绪,尼诺和莉拉也处于这种情绪。在豆瓣电影条目《狂暴》(1963)之下有一篇来自影评人卡夫卡·陆的评论,想要进一步了解影片内容可以移步阅观。

帕索里尼是著名的知识分子导演,出生于1922年。父亲是法西斯军官,救过墨索里尼的命。他七岁写诗,喜欢兰波。进入大学文学院后,他发现自己是同性恋。父亲逝世后,帕索里尼加入意共,却因与未成年少女发生性关系被开除党籍。

帕索里尼因方言小说而成名,得到费里尼赏识,受邀参与费里尼《卡比利亚之夜》和《甜蜜的生活》的创作。费里尼赞助他拍摄了表现底层社会的初作《寄生虫》(豆瓣条目为《乞丐》),费里尼对成品非常不满,与之断绝往来。但没关系,费里尼的使命已经完成,帕索里尼凭借此片出名了。

法国“五月风暴”中,也是他导演生涯的激进时期。他用耶稣布道的故事阐述自己的社会理想。此后,他将一些古典文学作品搬上荧幕,也获得了商业成功。另据说他曾被诺贝尔文学奖提名为候选人。这一时期他影片中的性爱场面是天真、玩乐的。

之后,帕索里尼的同性恋人与他人结婚。失恋后,他转而拍出愤懑、极端的《萨罗》(又名《索多玛的120天》),影片取材于萨德侯爵的小说《索多玛的一百二十天或放纵学校》和二战末期意大利北部建立的法西斯政权萨罗共和国的真实事件。帕索里尼原计划将该片定为“死亡三部曲”的第一部,在他的构想中,“死亡三部曲”正好对应由《十日谈》、《坎特伯雷故事》和《一千零一夜》组成的“生命三部曲”。但《萨罗》成为他的遗作,电影上映前据说他被一名17岁混混(又说男妓)用棍棒击杀,真相至今并未解开,但很多人认为这是个政治阴谋。

了解帕索里尼的生平可以看影评人西帕克(不确定是否豆瓣用户“西帕克”)发表在凤凰娱乐的一篇文章《帕索里尼:诗人、左派、同性恋和电影先锋》,关注帕索里尼的死因可以看影视译者与作者李洋(豆瓣昵称“大旗虎皮”)的一篇文章《谁杀了帕索里尼》。

从影院现场观众的反映来看,这部影片令他们感动莫名。当帕索里尼走到前台时,莉拉现出钦慕不已的神情。尼诺对莉拉的表情异常不豫,咒骂、贬低了帕索里尼,要求提前退场。当法西斯分子进场捣乱时,尼诺拉着莉拉离了场。离开之前,莉拉高声斥骂法西斯分子。她显然已深受当时风行全球的左翼思想的影响。这在年轻人、知识分子和工人之中不足为怪。莉拉最初的左翼思想是从帕斯卡莱那里受到浸润的,之后莉拉将之与自身经验进行整合,这一线索不断从莉拉的言行中得以贯串。

尼诺为何嘲骂帕索里尼,为何对莉拉动火?这对他而言是同一个问题。他并不是因为莉拉争论时太大声而生气,而是因为莉拉掩盖了他的光芒,因为莉拉受到“大人物”的赏识而他被比了下去。简而言之,因为他发现莉拉比他强。

他将激情投注于聪敏的女人,却绝不能容忍她们比自己更强。在尼诺的身上,我们看到非常革命甚至激进的一面,但单单拎出这一点,就击中了他莫大的软肋。这软肋就是,他终究还是走不出男权主义的锢制。正因他顽固的男权式自尊,他才会如此注重性别的两分,并将女性作为一个绝对的他者,还要判定高下、强弱。这是一种男权主义的自尊——即自卑,从斯特凡诺、安东尼奥的身上都能看到。可是这一点在尼诺身上更具落差感和悲剧性,因为他读了这么多书,懂得这么多事物,理应有所突破,然而他停在原地,竟然还做出出尔反尔,拒绝刊载莱农文章的事。不过或许尼诺并不应承受过分的苛责,因为在他身上的矛盾性正体现了观念变革亦即时代进步的渐缓与不易。何况,谁又敢保证自己没有那点人性中的善妒与自大之恶。

但尼诺与莉拉分手还有另一个原因,这个原因可见于他说的那句话:“莉娜,我们明说吧,你选一个你喜欢的事情,你回去卖鞋子,卖香肠,但你不要想着成为另一个人,还把我也搭进去。”

这句话与之前莱农见莉拉的情节是相连贯的。莱农继续升学的消息刺激了尼诺心中本就有的骚动不安,和莉拉私奔出自激情,这并非他甘愿的生活。当激情消退,利己的私愿占据上风,对软弱、自私的尼诺来说,离弃之举已成定局。

从他的观念来看,他反感和莉拉现在所过的生活,认为自己还是沉陷在底层,没有出头之日。他将改变命运这件事偏狭地理解为功名地位上的攀爬,而不是死亡旧我,迎接新生。事实上莉拉现在做的事情,正是以他的逻辑而论该做的事情。他在加利亚尼老师家的聚会上高谈阔论信仰与变革,他在莱农和莉拉面前猛烈抨击资本家与黑社会,就是他影响并引导莉拉走上了这条个人革命与社会革命相结合的路啊!但他现在说,你回去继续卖香肠吧,别命比纸薄心比天高,还想改变命运成为新人。别搭上我!什么叫“别搭上我”?莉拉践行的就是你的理念,这正是你自己选择的路,不然参加那样的电影放映会,参加那些讨论会,在《晨报》上发表时评,都他妈是为了什么?!难道只是哗众取宠,博得名衔吗?我知道尼诺有人尽皆有的虚荣,但此时的尼诺还绝不是一个投机主义者,他是一个活脱脱的理想主义青年。正因如此,他才可悲可恨。因为他软弱得一塌糊涂。“渣”只是一个太标签化的词语,它或许可以描出一个人的道德表面,但它刻画不出人的精神核心。尼诺的软弱性值得太多的理想主义者进行深刻的反思。就不说几乎所有的小孩都是理想主义者长大后却泯然健忘这一点了,就说有多少理想主义者是遇到一点挫折就放弃了胸中信仰,顺流沉沦,甚至判然转向,成为自己曾经最憎恶的人?

尼诺负气而走,莉拉发生孕吐。再透过那扇窗望雨时,明明同样的镜头,情绪已经完全颠覆。眼睛仿佛才注意到那窗上原来满是污渍与灰痕。

两人分手的场景,仍然是雨,音乐变换,情节变换,情绪变换,雨未变而已变,情未分而已分。

尼诺当然知道抛弃一个孕妇是有失担当的,因此他回来了。他的人回来了,甚至心也回来了,但有一样东西回不来了,那是他的意志。因为这样东西,他本来也没有。安东尼奥的狂揍只是在用影像化的方式表现他死狗之为死狗,没有别的意思。文学可以心理描写,影像只能旁白,但好的作品两样都不取,本剧的旁白只起必要的串连作用,其实能不用就不用是最好的。

05、回归

顾及朋友情谊,安东尼奥将莉拉的下落先告诉了帕斯卡莱和恩佐。信仰左翼思想的帕斯卡莱是坚决不同意让莉拉再回到资本主义的牢笼中去的。

帕斯卡莱身旁的墙上有一张政党广告。P.S.I.U.P是意大利历史最悠久的政党,初名劳工党,后改名社会党,曾用名无产阶级团结社会党,“净手运动”后解体。

沉默的恩佐不想这些,他只想莉拉过得好一点。

言语不和,聚散容易,转眼三人各上各路。

莉拉此刻尚强自镇静,坐定家中。尼诺写作的角落,东西一应照旧摆着。莉拉偶尔深深地看一眼,她在等他回来。但等待正如盆中的花,尽头难免是枯萎。

门动声响,人比笑先起,开门不见君。

无语半晌,莉拉先开口:“你是来送水果的吗?”恩佐会心而笑。心境登时重回十多年前,恩佐抱着一枝未熟的果子和一怀青涩的爱恋捧到莉拉面前。反正你要不要吧?不要就扔了!

进门一阵,恩佐只为莉拉避嫌而说了一句话。他一言不发,上下打量,认定条件太差,这样不行,要带莉拉走。来之前,恩佐已做好打算。莉拉愿回家,就回家;与丈夫实在过不拢,就带她去别处过;实在不愿回家,现在就留下来照顾她的生活。

莉拉的幽默是长在天生的傲骨骨缝的,身处绝境反而屡屡出言相谑,试问恩佐定性如何。斗字不识一介平民恩佐,恰有与尼诺势成两极的定性。我声音不大,话不多,但一口吐沫一颗钉,说到就做到。为了你,吃饭的活儿可以不要,未来组建家庭的女友也可以不要,全看你做主。尼诺是草性,恩佐是树性。

不知莉拉会如何作想,如果那个人也有这份定性……

恩佐总算草草对莉拉告白。后来我每每想起,好多人物关系其实在那场知识竞赛上已经形成了。《我的天才女友》前两集始终是我心目中的最佳单集,在我心中它们就是一集,这两集的份量是此后任何一集都无法相抗的。没有这两集,我不会动笔写这个系列,更不会写其他剧评。此后所有集数,不过在延续这两集浓缩的笔力,解决这两集布置的题目,抽剥这两集埋藏的伏笔。

恩佐将莉拉送到楼下,交待停当,确保莉拉可进可退,不至再度陷入绝境。

莉拉走到卡拉奇家门前,花体姓氏刻入眼目,仿佛洗不掉的脏东西,一种精神上的脏东西。

斯特凡诺仿佛受锤的公牛,往日气焰全收,将莉拉让进家中。但莉拉的摊牌即表明,她回归的并不是家和婚姻,而只是一处容留自身与孩子的住所。斯特凡诺心中的磐石没有捞起,反沉得更深……

恩佐静静伫立楼下,矮直的路灯般,确证无事,方始独自离去。双目洞明如烛,双脚健行如剑。自始至终,声色不动,胸含一念,定若泰山。

第二季起伏宕跌,停墨至此,似乎同第一季一样,莉拉奋争一场,却又重新堕入旧的深渊之中。真的一样吗?莉拉会认命吗?

补充

我的分析只是一点肤浅的碎语,我发现有很多朋友都比我更细致,更深入,也更懂行。

豆友“Paul-bunny”将旧工厂出现的黑猫看成是莉拉的化身。

豆友“豆妈”将尼诺看信理解成他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向莉拉提出明确关系的要求。

还有很多朋友认为莱农给莉拉看贝克特的书是出于刁难,其中网友“陈海伦”指出了确切的证据,说加利亚尼老师借书时说过其中有一本比较难读。我回看了一下,好像并没有发现这个细节。但另有一位叫“悬”的朋友提出了更说服我的见解,她认为莱农有意不让莉拉接触社会学与政治学,因为那是莱农刚才在海滩上与尼诺交谈的领域,她不希望莉拉有同尼诺对话的机会。

经豆友“喂,小鱼~”指出,我发现我好像有两次都犯错误,将莱农上大学的地点说成了米兰。

豆友“Anasa”指出鞋店店名是“索拉拉鞋厂”,并非我所理解的用了卡拉奇和索拉拉两家的姓氏。这更说明斯特凡诺和里诺将自己卖给了索拉拉,卖得底儿掉。

我有的错误几乎到荒谬的地步,毫无疑问还有更多。另外一定会有很多人和我的看法有根本差异,其原因肯定有我太肤浅的原因,只是一时之间我也很难进步,请见谅。总之,多谢各位的讨论、分享与指正。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5 ) 渣男千千万,我只为尼诺正名

我可能是全网唯一一个为尼诺正名的人。

来自演员ins

翻遍了全网的评论,似乎在大家心中,尼诺是个彻底的反面角色。愤怒的少女们在微博大骂渣男,豆瓣里也全是尼诺罄竹难书的罪名,自负又自卑,抛妻弃子,出轨成瘾...... 无论在哪个平台,微信读书、豆瓣影评还是微博。每个人都在灵魂三问:

莱农你是不是眼瞎?莱农你为什么这都看不出来?莱农你的书是不是白读了?

其实我也很困惑。为什么大众无法理解:人可以爱上一个混蛋,这个设定。

在伊斯基亚的海滩上。莉拉对莱农说:莱农,我很爱你。我会一直爱你。但我希望你在一生中,至少感受一次我现在的感受。 —<新名字的故事>

对我来说,尼诺就像一个被溺爱的符号。尼诺是谁,并不重要。但处在疯狂沉迷的状态之中,巨大的喜悦和哀伤,热爱与痛恨,我觉得这是非常有生命力的一件事。

总是有很多人,在怪罪莱农的选择。但我觉得,这些选择都是被命运铺陈好的,由不得她。尼诺本来就是她年少未得的奢侈物,欲望的种子在十四岁就被埋下了,她再见他的脸就会化成一滩水呀。

这个世界上有两种痛苦。

一种痛苦是拥抱尼诺而与全世界撕裂的痛苦;另一种痛苦是离开尼诺而自我灵魂崩坍的痛苦。这两种痛苦,要如何比较呢?似乎人人都在叫莱农走第二条路,因为他们能看见第二种痛苦的呈现,而第一种是他们看不见的也感受不到的。

虽然我这样讲,但是我的意思并不是鼓励年轻人都去爱一个混蛋。只是我觉得,爱上一个人是一件很棒的事情。但爱上一个完美的人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有平庸但善良的人。有懦弱但高尚的人。

当然也会有浑身带刺欲望天使,比如尼诺,本质是一个肮脏的人。但是却会吸引你,让你在某一个瞬间,体会到巨大的快乐。这种选择是不应该被指责的。

斯特凡诺、恩佐、彼得罗、安东尼奥,似乎每一个人在情感上的坏都不及尼诺。但是又如何呢。斯特凡诺平庸而无趣。彼得罗长得不太好看。安东尼奥什么也不好。恩佐呢,恩佐是埃莱娜菲兰特笔下的天使,一个纯粹的好人。可是莉拉一生都没有爱上过他。

人类真是虚伪。

扪心自问,年轻的时候热烈的爱上一个人,难道是因为他负责任?不过是在一起了就希望他是负责任的。会有人因为负责任爱上一个人吗?你怎么不爱你楼下物管呢?那爱上的人没有达成你的期望,他就是渣?我看你才渣!道德绑架最渣!

2020年了,生命没有更宽广,不悲哀吗?除了爱他被他伤害,他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坏人吗?他不是。那爱上了一个混蛋,不是因为混蛋迷人吗。年轻的时候,都渴望和尼诺发生一些纠葛,生命才没有那么无趣,情感才没有那么苍白。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大众对情感的理解变得非常单一,基本陷入非黑即白的幼儿读物模式。全然不顾人类合理的欲望和人性运转的行为模式。 世界上只剩完美的好好先生以及十恶不赦的坏蛋两种形象。只剩下暖男和女神的标签,绿茶婊或是渣男。然后扒掉小三的衣服,绿茶婊的试题满天飞,我的偶像是无性繁殖的圣人,举报写同人的太太们。非我族类,赶尽杀绝。

可是以前不是这样的。

这十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但我希望世界可以变得多元起来。我保持我的偏见,你保持你的偏见,我们互相较量,但可以共存的生活下来。

当然,感情观也是一样。

 6 ) 那不勒斯四部曲-之Lila的痛苦

历经另一个世界里的童年与青春期、青年、壮年、老年,持续六十多年的人生与友谊到底是什么感觉。看完“那不勒斯四部曲”,合上四本书,闭上双眼,却是满目的痛苦,不断的痛苦,绵延一生的痛苦,每个人都背负着不一样的痛苦。

在充满暴力的那不勒斯旧城居民区,再温暖的阳光也让人没有安全感到会发疯。死亡总是留恋在庶民中间,挨饿、干不完的活、辱骂、家暴而不是柔情和温暖,成为每个普通家里的日常,伤害变成一种习惯也进化为疾病、传染病,可以扭曲一个人。

Lila从小就知道善恶分明,她从小就可以看清很多事情的真相,懂得抗争与不妥协,她从小聪明、专研、坚定倔强、与生俱来的桀骜不驯让她成为小学最令人讨厌的孩子。在她的感情世界里容不得背叛与瑕疵。所以,她总是孤独。

她看到索拉拉兄弟对其他人的敲诈,她已经判了他们死刑,不管他们的感情是否真挚。而当Stefano用更加伪善的一面跟Lila平等沟通时,Lila会接受这样人设的男友,她把感情想的很纯粹,越美好的想象撕碎起来越是疼痛。在她不懂什么是爱的感觉,婚姻意味着什么,且没有人可以帮助她的时候,Lila始终在抗争,一直在拒绝,拒绝了普世意义上高富帅。为了躲开马尔切洛的疯狂追求,退而求其次选择与Stefano结婚,她的选择只能是错的,她在痛苦的路上不断选择。在错误的婚姻里,我想连Stefano 也是悲剧的。

她内心孤独,她才对Elena说出那句“即使你比我好,比我懂得多,也别离开我,好么?”。因为Elena上了初中又开始了高中,Lila是嫉妒且害怕的,当她也参加了Elena高中老师家里的聚会后,她看到了某种割裂,让她恐惧,害怕失去变成了冷嘲热讽,变成了侮辱。那次聚会她们的友谊第一次关系破裂。

当她对生活绝望的时候,Nino出现了,复活了她的渴望,激发她天才般的思维和生活中纯粹的快乐。她感受不到父母、哥哥、丈夫对她有爱的炙热,在Nino冲昏头脑的激情中,她至少看到了炙热,而她怎么能看到懦弱的Nino是一个比那些她拒绝过的男生更高级更可怕的虚伪轻浮之人。当和Nino在一起变成一种永恒的期待时,她果断的抛弃别人羡慕的一切美满生活,换来的只是23天的私奔还有她和Elena友谊的第二次破裂。我想她可以面对被抛弃,却无法平静对待被侮辱。

Elena被两个人同时背叛,无法与任何人开口的痛苦撕裂了她,以至于用自己的身体、Nino父亲的猥琐去报复了她最在意的两个人。这次的破裂是划清界限,Elena准备为自己而活,她拼命的努力读书,所有的科目几乎都是最优秀的,到头来,她发现路还是很遥远,如果目标是融入比萨的精英阶层。那时的Elena也一定看到了某种割裂,阶层的割裂比她想象的更难以跨越。

Stefano像Lila的父亲、哥哥一样,他们会把自己的无能为力发泄为都是Lila的错,都是她的诱导,或者莫名到都是她的不作为。他比街区里的恶人还可怕,他想得到Lila时,他会用伪善让她产生感情,他懂得伪善能带来生意兴隆,从鞋铺里买鞋开始就是欺骗,而他骨子里欺软怕硬,当Lila用赤裸裸的不妥协刺痛他时,他只会用最低级的暴力对待她。用谎言对待别人,也欺骗自己、出轨、自私、伪装、没有一丝内涵。当婚姻最后的颜面都难以维持时,Lila再一次出走,这一次比上次更加彻底,决绝到不带走任何首饰和金钱,她要离开这令人作呕的婚姻,她用肆无忌惮的方式表达自己。

曾经仰望星空时,Lila说夜晚的天空让她害怕,她看不到任何上帝的杰作,只能看到一块块玻璃碎片在一潭沥青里闪烁。我想那是因为她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自己只是一片玻璃碎片。当时光流逝到中年的时候,连光都变得沉重,人生并不会越来越清晰,只是越来越可以忍受与承受,上帝变成生病的老人,躺在角落里,没有祷告。从这一本开始,我看书的速度越来越快,我的心里越来越冷,思维越来越慢。

Lila

《离开的,留下的》这一整本书里只有中年,中年的人生开始更为复杂,就像意大利那不勒斯的复杂变迁,不仅仅是金钱、暴力、工作、孩子、生活态度、人际关系、政治主张、贫富差距。这是那不勒斯四部曲最迷人之处。

在索卡沃工厂的苦力工作,她每到一个地方,每次在新的群体里,她总是z最不受欢迎的那个,因为她让所有人都黯淡,所有人都可以看到自己的懦弱与平庸,所以,所有的人都要打压她。事实上,她才是那个柔软的人,懂得大爱的人。在小学里是这样,大家都不喜欢她,等到后来是街区的人,她能帮的都会帮,只有她不记仇,不计较。索卡沃也一样,当她化身工会代表与老板谈判的时候,她想争取的是大部分人的权益。

在这么多人与事的冲撞中,她最后累倒了,筋疲力尽,濒临崩溃到出现幻觉,她那时也一定感受到了安东尼奥的痛苦,一直在最底层的劳作里,人们到底在承受着什么。快乐像遥不可及的天使,只能想象它的样子。

即便她都落魄到如此,还是让米凯莱不能自拔的沉迷,除了Elena、恩佐,最懂得Lila珍贵的就是米凯莱了。他对她的爱,是一种对女性价值的狂热肯定,一种崇拜,不是压制,是一种非常珍贵的男人的爱,一种复杂的感情,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带着决心、近乎残暴的爱。Lila能够激起他的这种激情,那种激情超越了占有、支配和炫耀,甚至超越欲望。

Elena选择与名门望族彼得罗结婚,Lila选择了最穷的恩佐,一直拒绝着炙热的愿意舍弃一切爱她的高富帅米凯莱。她一次又一次的拒绝高富帅,哪怕在最穷,被穷困折磨到无法承受的时候,还是拒绝,这是什么样的女子。我知道我们都做不到。

Elena回到那不勒斯用皮德罗的一些关系帮助Lila走出困境,Lila重新回到街区,她和恩佐的事业越做越好之后,仍然是选择帮助街区的人,幸福的生活刚刚开始,1980年11月23日意大利南部发生6.8级地震,Lila再一次感受到破碎,慌乱中,她不停的表达自己,马尔切洛让她害怕,她通过Stefano保护自己,Stefano让她害怕,她通过米凯莱保护自己,米凯莱让她害怕,她通过Nino保护自己,Nino让她害怕,她通过恩佐保护自己。一切都那么易碎,她再一次说:“假如我得罪你,假如我对你说了一些难听的话,你要捂住耳朵,我不想说这些,但是我还说了。求求你,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会跌到起不来的”。地震让她的坚强开始消融,生活虽然重新开始,但像一个生病的人,看不到尽头。

意大利南部地震

Tina的到来让她和恩佐的生活变成彩色。然而,上帝总是喜欢捉弄人,Tina在一群大人的陪护下,丢失了。没人可以讲述这种痛苦,她命中注定遇到的那些事情,可能一直都潜伏在她的生活里:她女儿不是因为生病、事故或者暴力事件死去,而是忽然消失了。她的痛苦没有着落,她没有一具失去生命的身体可以拥抱,也不能举行一场葬礼,她不能停在孩子的遗体前失声痛哭,想着她刚才还在走路,奔跑,说话,拥抱母亲,但忽然间就消失了。Lila一定感觉到了一阵强烈的撞击,一分钟之前,Tina还是她身体的一部分,但一下子她女儿就脱离了出去,没有经历生离死别,就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可以充分体会她的痛苦,也没有办法想象。

从小的贫困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她丈夫的暴力没有把他打倒;唯一让她体会到热烈的爱的人的抛弃没有把她打倒;再次的贫困,从事苦力工作又要抚养孩子几乎要打倒她,可她还是赢了,赢得了荣誉,赢得了金钱,赢得了爱情;最后Tina的失踪真的把她打倒了。那种恐惧与慌张,那种痛苦,那种无处安放,没办法用文字来表述。她开始希望所有的东西都被删除掉,都消失掉,最后把自己删除掉,连着她痛苦一起消失。我想知道她是不是像朱塞平娜一样,厌倦了。也许她真的看明白了,生活不需要意义,没有意义。

每个人对痛苦的承受力是不同的。对不同的痛苦打击到有的人会跌倒,有的人会继续迎接下一个痛苦。我总是说这一生我承受不起“悲剧”,我知道自己没那么坚强,我知道总有一种痛苦会把我打倒。

Lila,希望消失的你,可以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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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7 ) 细说天才女友S02E05:背叛

吻是什么感觉,我之前不知道。我可以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01、中间人

朋友说,她最喜欢的倒是莱农独自游泳的细节,两季都是。她多想莱农彻底离开莉拉,离开尼诺,一个人放开手脚朝着大海游去。

这是一个有点出乎意料,但合乎情理的答案。独泳的时刻一定是一个人最自由的时刻之一,独泳是一种对束缚与阻力的奋力挣脱,是一个人对自由的勇猛攫取。

我也深深地记得,在第一季第六集,莱农初至伊斯基亚岛,房主人内拉催她换上泳衣,她在大海面前良久默立,步入浅水,感受潮汐淹没或交出脚踝带来的身体愉悦。

她走向海水深处,让海水渐渐淹过半腰,大海动听地喧哗着。她用双手轻轻拍打着水花,将指头放在舌尖轻轻舔舐海水的咸度。

太阳折射出来的粼粼水光倒映在她洁白如玉的脸上,眉间一粒轻痣,她被海水濡湿的肌肤显得光滑而有力。

她整个人就仿佛一尊用羊脂白玉塑就的温润佛像。

她用双臂划动着,渐渐双腿也蹬踏起来,她发现,母亲原来真的没有欺骗她。她想起了儿时母亲做沙浴时,她在海边游泳的记忆。

她说,我住在那不勒斯那样的城市(临海),怎么可能从来没想过下海游一次泳呢?

那一刻,纠葛的亲情,自卑的身世,伤感的回忆,紧缩的自我,均得以和解。

那一刻,阳光大地,碧海蓝波,无忧忘我,朝大海深处尽兴地游啊!哪怕前方亦是万丈深渊。

本集也以莱农游水作为开头,但这一次的情绪核心不在自由,而在对痛苦的宣泄。她那样拼命地拍打着,游得仿佛世锦赛上的竞赛选手,把自己消耗得筋疲力尽。

她懊恼于自己木讷的唇舌和压抑的情感,为什么自己不能对莉拉痛快地说出自己对尼诺的爱意呢?为什么不告诉莉拉,尼诺早就亲过我呢?为什么要将自己最喜欢的人……拱手相让?

上岸时,莱农看到了尼诺。尼诺在海岸上逡巡四顾,自然是在寻找莉拉。

昨天这一晚,三个人都没睡好。尼诺向莱农坦白了自己亲吻莉拉的事。尼诺不相信莉拉喜欢斯特凡诺,认为她嫁给他是为了钱。而莱农认为莉拉嫁给斯特凡诺是因为爱情,否则她可以嫁给更有钱的马尔切洛。

观众当然看得更清楚,莉拉是被斯特凡诺伪善的面目欺骗了。

尼诺想从莱农这里得到一些信息,一些建议。莱农怎么可能坦然接受和祝福他们的感情?

莱农郑重地劝告尼诺,莉拉是一个令所有人痛苦的人,远离她吧,别做梦了。这既是莱农拆散他们的尝试,也的确是她的真实想法。她和莉拉在价值观念和人生选择上从来没有同步契合。

说完,莱农的身体轻微却持续地朝前倾移,想吻尼诺,可尼诺只是颓然坐倒在地。他应该是意识到了莱农刚才的动作的,但是避开了。

莱农放弃了努力。她内心承受着这样沉重的爱,却只有勇气付出那朝前倾移的两公分。

而刚刚爱上尼诺的莉拉,就主动勾住了尼诺的脖子,痛吻。

性格,对一个人的人生遭际,是何等重大的影响。

回去后,莱农得知皮诺奇娅已经离开了。

她终究无法冲决网罗,抑制了内心欲望,重回那个已经习惯的男权世界。与此相反的是,莉拉将纵情狂奔近乎裸奔,一路猛进近乎冒进。

莉拉冲进来说,你知道皮诺奇娅为什么会走吗?

莱农不假思索地说,因为她想跟丈夫在一起。

从莱农对他人婚姻与感情的多次评价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的脚,一直都还是停留在男权思维的禁锢之中的。她对男权还是有着严重的依从心理,从未在一个更高的层面平视男女关系。

从几次莱农和皮诺奇娅的交流中,我们可以看出,莱农并不是没有想到皮诺奇娅对布鲁诺动心了。但这在莱农已被灌输的价值理念中,是有悖伦常的,因此她会下意识地修改自己的直觉,让问题的答案合乎她脑海中旧有的那套价值体系。

其实莱农就站在男权思维的门口,只要她愿意,是可以推门而出的。所需的只是那一份坚决的勇气,而非多大的力气。

但莉拉是敢于直面认知的人,她直截了当地说,因为皮诺奇娅被自己的感情吓到了,她爱上了布鲁诺。

我们总在说,我总在说:男权,认知,禁锢,突破。这是一串社会学词语,拿过来非常好用,用着用着就把自己的脑子也禁锢了。

但莱农和莉拉的分别,还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性格。性格的形成受环境与经历的影响。但莉拉和莱农儿时的环境与经历,并无大分别。因此看来,性格中的一部分,可能就是天性。莉拉仿佛天生可以直来直去,而莱农大多数时候都会畏首畏尾。

但也不尽然,除开大多数时候,还有那看似微不足道的少数时刻。比如两人牵手去看海的路上,心生忧惧的反而是平日泼辣的莉拉,而单纯的小莱农根本什么也没多想,她的眼前和内心,只有那片尚未望到却已浮现的大海。

这些反常的细微时刻,又该作何解释呢?社会学是解释不清的,它更像是玄学。性格论也是解释不清的,因为此时展露的不是人的通常性格,而是极少数时刻才会流露出来的非常性格。

絮叨这么多,或许您已不知所云。但这是我内心潜藏的想法,有时候会冒出来。这个世界,尤其是这个世界上的人,没有那么简单的,不是我通过几个镜头、几句话、几个概念,就可以诠释透彻的,我们认识到的永远是某个截面,某条路径。好比盲人摸象,各自得到了认知的大快乐,可上帝在发笑,可能那头大象也会笑我们的无知。

人性是复杂的,诸般学问用尽也休想参破它。

因而我以为,理解“人性是复杂的”,比理解“人性有多复杂”,显得更重要。

好,以上是题外话,回到故事之中,我由上面这段感想,想要强调的一句话是,看似软弱的莱农有她自己的坚决,看似强横的莉拉有她自己的怯懦。

有人认为我偏爱莉拉(也有说我偏爱莱农的),我并没有。所谓偏爱,实则是与之共情。当我看莉拉时,我与莉拉共情;当我看莱农时,我与莱农共情。而一切的评论,所基于的都是有限的镜头和细节,所得出的结论自然是片面的,因为我们永远都是那个摸象的盲人,无法窥见事物整体,我们永远不会具有这个能力,除非我们是造物主。但上帝刚造了两个人,小小的伊甸园就已不再受控于祂了。

莉拉接下来对莱农说的话也很有意思,她说,布鲁诺根本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他的感情,布鲁诺的目标是你。

费兰特是一个非常出色的作家,对人性的观察深入到惊人的地步。伊(不知性别,借用古语中发展出的第三人称代词,通指男女)的文本看似不动声色,甚至有人会觉得直白而肤浅,其实匠心独运。她埋在文本中前后呼应的细节一旦被关联起来,我们会发觉伊笔下的人性是非常复杂的。有时甚至矛盾到无法解读。而且,伊也绝不给出自己的解读,保持其模糊性与多义性。而须知,即便被解读,那也只是书中的叙述者——莱农在解读,其实与作者是“无关”的。哪些是莱农的观点,哪些是作者的观点,我们不可能分清。我们完全可以将这四本书视为一部没有定论的心理文本,如何读解,读解到什么地步,全看每一个读者自己。

因此,我才会说,布鲁诺这句话很有意思,有意思在它的复杂性。

首先,莉拉是从尼诺那里知道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感情没有觉察的,而尼诺肯定是听布鲁诺说的。这已经经过了多少人的转述,能确保语义未经偏差吗?

其次,布鲁诺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的感情,是尼诺自己的观点,还是布鲁诺对尼诺这么说的,这又是一个疑问号。

最后,如果是布鲁诺自己这么说的,那就更有意思了。

各位会相信布鲁诺频频同皮诺奇娅去“买椰子”,真的只是去买椰子吗?各位相信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的心意会如此钝感吗?如果他对皮诺奇娅没有意思,为什么总与她独处?如果他没有觉察到皮诺奇娅对自己的感情,他得知皮诺奇娅要离开时愁眉苦脸的样子又是为了什么?

如果说(也几乎确定),布鲁诺对皮诺奇娅确曾有意,此时,再加上莉拉的那一句“布鲁诺的目标是你”,就更有意思了。

因为布鲁诺迄今都未流露出对莱农的兴趣,他又刚同自己有好感的皮诺奇娅断开,这样突然地转向对另一个女人的爱慕,岂不是奇怪?

我的措辞是不妥当的,不应该使用“奇怪”,因为这并不是奇怪,我能理解这种奇怪。它不是奇怪,而恰恰就是人性的复杂。我们用阶级属性、贫富鸿沟、道德善恶这些概念去评判人性,通通都是南辕北辙,都是舍本逐末。

人性是不容评判,也不在乎评判的。因为它远比“评判”更复杂。

所以,我们有必要明确的只是,布鲁诺现在的目标已经是莱农了。

莱农听莉拉转述尼诺的话,知道尼诺同她有亲密的交谈,内心的妒意浮起,她故意说,可是尼诺今天对我什么也没说。她现在是二者之间的中间人和传话者,她这是一面对尼诺谎称莉拉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一面对莉拉谎称尼诺没有提起亲吻之事,两面都骗,为的是误导二人,离散他们的关系。

02、决定

莉拉听信莱农的话,赌气不去找尼诺,尼诺自己找上门来了。

莱农告知布鲁诺皮诺奇娅已经走了,布鲁诺轻描淡写,已不再挂怀。

尼诺迫切地要见到莉拉,莱农语言的桩篱已阻挡不住这对烧得正旺的情人。二楼的莉拉躲在帘后,身形欲遮还露,尼诺双眼发怔,直直朝窗台的方向走去,仿佛他能从平地直接走到窗台上似的。

只言片语间,两人已约定晚上在弗里奥见面。

莱农生气了,入内质问莉拉,莉拉轻易带过。

令人意外的是,莱农还撞见了莉拉在笔记本上写东西。

是莉拉辍学后一直在写东西吗?还是她为了尼诺重新拿起了纸笔?就像她为了尼诺重新翻开书籍一样。

从不出门的农奇亚竟也动心同去,这看似无意的一笔却是有意而为之。

在弗里奥镇的五人聚会,恐怕只有农奇亚一人是抱着真正来玩的心思。其他四人,布鲁诺的心思在莱农身上,莱农的心思在尼诺身上,尼诺和莉拉的心思在彼此身上。

莉拉先行离席,说去给斯特凡诺打电话。尼诺没等多久,尾随而去。

出人意料的是,在浪漫的乐舞中,竟现身一个老头,邀她共舞。农奇亚羞怯地拒绝了,心中却泛动涟漪。

不知道诸位有没有想过,皮诺奇娅是来养胎的,莉拉是来强身健体助孕的,莱农是被莉拉雇佣来服侍她的,农奇亚来岛上有什么作用?虽然农奇亚主要是在不停干活,但派农奇亚来的肯定是斯特凡诺,他的出发点应该是监管莉拉。

为什么他相信农奇亚,因为理论上来讲,农奇亚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男权顺从者,甚至协从者。

但进入岛上的农奇亚,却在一些不易觉察的细微处,渐渐流露出了作为一个人的天性。

农奇亚拒绝与老者跳舞,是出于男权法则长年加诸于身养成的习性,但突然的出游却已佐证她并非甘愿只做家庭奴仆。因为没有人会甘愿为仆,热爱自由是天生禀性。

这也说明,这个世界上任何一条锁链,都不可能彻底封锁人性。人性即便被锁死,也会从锁链的缝隙丝丝透渗。就像阳光,就像空气,就像水。

莱农起身去寻莉拉,然而她并不在电话亭。在植被丛生的阴暗角落,她撞见了二人的野合。

这一小段又运用了一点特别的手法描摹莱农的心理。

主观镜头先描绘了两人的暧昧动作,尤其是尼诺将手伸入莉拉衣裙的那个特写,令受到冲击的莱农快步撤出。此时一个闪回补充了尼诺的手更为深入向上的镜头,强调了莱农内心的震颤。

出门那一刻,惊魂不定的莱农又产生店内所有人都在看着她的错觉。这应该是很多人都有过的经验,当自己当众做了一件害臊的事情之后,会感觉所有人都在注视自己。镜头语言正借用了这种被注视的感觉来表达莱农慌乱又羞耻的心理。

接下来的时日,尼诺和莉拉的感情迅速升温,过从甚密,莱农沦为他们已不加闪避的陪衬。莱农暗暗斥责着他们的堕落、愚蠢(一个已婚,一个在恋),实则也是借这种站在道德高处的念头冲淡自己内心的痛苦。

布鲁诺紧紧凑在莱农背后,一对招子贼忒兮兮地,想请她去“吃椰子”,莱农不屑一顾。

当尼诺和莉拉拥倒在海中,莱农的眼睛也仿佛死了一般。这个眼部特写仿佛在向《惊魂记》致敬。

晚上,两男两女在酒吧休闲。莱农有一搭没一搭地同布鲁诺干聊着,眼睛却始终难离尼诺与莉拉左右。

尼诺的小动作都被她看在眼里。

尼诺的神情看上去焦虑不安,因为他收到了娜迪娅的信。他现在是两艘船上的船客,如何取舍,已势在必为。他频频回头,有些忌惮莉拉从身后出现。他从口袋取出一封信,侧着身子,在桌底半遮半掩地读了起来。

莉拉回来,看到信件,一把抢到手中,大声念了出来。她嘲讽娜迪娅毫无文采,奚落尼诺怎么会同这样一个女人谈恋爱。

这话戳到了尼诺的痛处。

莉拉大声质问闷声不语的尼诺,也拆穿了尼诺与娜迪娅相恋的实情——尼诺的自卑与虚荣。娜迪娅出身名门高第,学养人家,正是尼诺想要抵达的那种身份与阶级。尼诺太想剥离自己贫瘠的出身,因此他出卖了感情,也利用了娜迪娅。

莉拉的话针针见血,他无从辩驳,面上只剩下羞惭与挫伤。

两个年轻人都将对方当成了自己的真心所爱,爱情的急火令他们意气用事,当场摊牌,并铤而走险。莉拉逼尼诺给娜迪娅写分手信,尼诺当场答应,但反过来逼她与丈夫离婚。

两人脸上反复交切的特写像刀子和斧子一样,来回劈砍,浸泡着年轻人的痛苦与骄傲。

尼诺想要得到莉拉的欲望是赤裸无疑的,他提出的要求凶猛、急躁,也可见他内心的渴望之压抑、暴烈。

但这样的条件对莉拉来说形同颠覆她的整个生活,将她的人生再次改弦易辙,没有力拔千钧的勇气,根本无法跨出这一步。《了不起的盖茨比》中,盖茨比的爱情悲剧,与爱人无法跨出这一步有莫大的关系。

归途,莉拉对莱农的告解令人心碎。

配乐是一段均质的弦音,营造出一种并不张杨却机械的节奏感,如同一根在心头缓慢搓揉的麻绳,绳面渐渐磨损,泛起球形的纤维,而心呢?

莉拉的面容和言语都沉湎在巨大的苦楚之中,她终于将心中长久沤渍的一切,将那浓烈到令人心隳的情感和盘托出。

尼诺就是投入莉拉死水般生活中的一颗耀眼的宝石,在她的心底卷起咆哮的波澜。这爱火于她而言是她借以焚烧自我的救命稻草。

此时,爱已不仅是爱,它是希望,它也是生活,它就是生命本身。它让莉拉从绝望的昏睡中醒来,在希望的汤火中蹈舞前行,殒身不恤。它是令莉拉本已枯槁的生命重生的水源。

是尼诺让她品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唤醒了她恋爱的激情。她明知这是饮鸩止渴,玩火自焚,因为她已经有了丈夫和婚姻,这是一道难以逾越的道德篱墙。但是她硬挺着,她告诉自己,我是无所不能的莉拉,我不是畏葸不前的皮诺奇娅。但这疯狂的幸福烙着男权社会中女性的“原罪”印痕,莉拉越朝前奔跑,就越逼近火焰的炙烤,如同古刑炮烙。

她应该为了安宁的生活放弃这危险的冒进吗?她应该顾及好友的情谊斩灭这残酷的情焰吗?她无法,她不能,她从不知道亲吻的滋味,也从未有过真正的爱情,她不知道错过了这一站,在漫漫不由己的人生中还有没有下一站。

虚弱的莉拉躺卧在床,这一设计与第一季第七集莉拉得知斯特凡诺同意西尔维奥·索拉拉做他们婚礼的持戒人后,崩溃在榻的桥段类似。

莉拉张着无神的双眼,不知何去何从,祈求莱农给她想想办法。莱农将皮诺奇娅端出来作为榜样,训告莉拉应该像她一样,适可而止,回到丈夫的怀抱。

莱农的话折断了莉拉残败的信念,她决定效法皮诺奇娅,离开伊斯基亚岛。

莉拉的话并没有换来莱农的同情,莱农决定马上去找尼诺。因为莉拉的放手,意味着她或可与尼诺“复合”,她现在必须找到尼诺,确定彼此的关系,因为莉拉一旦离开,她也要跟着离开,现在是争分夺秒的时刻。

看啊,莱农从石级上弹跳而下的时候,内心是何等轻快喜悦。虽然这对莉拉而言有些残酷,就像当初莉拉的作为对莱农同样残酷一样。

但莱农还是没能得到尼诺,因为尼诺现在的心意只在莉拉身上。当尼诺抓住她的手时,她满以为他们“恢复”两情相悦了。

可令尼诺激动得颤栗的却是别的原因,他决定为了莉拉,放弃上大学,马上工作。给娜迪娅的分手信,他也写好了,托莱农带给莉拉看。

莱农再次利用自己中间人的身份,隐瞒了真相的全貌,称莉拉已经决定离开伊斯基亚岛。尼诺焦急万分,请求莱农马上将信交给莉拉。

潮湿的地面映着她灰暗的影子,失望的莱农是踟蹰着走回去的。

斯特凡诺已经来了,莉拉却没有照之前所说,要求同他回那不勒斯,而是抱怨自己在伊斯基亚待腻了,想去阿玛尔菲。

我觉得这体现了她内心的纠结。继续留下来的话,一切都会更糟,和尼诺也没有前途,但又不甘就此放弃。强烈矛盾之下潜意识作祟,使她提出了一个怪异的要求,这样斯特凡诺就会恼火她好高骛远,她就得到了继续待下去的理由。

莉拉看到尼诺写给娜迪娅的信,变得开心起来。莱农别过头去,彻底心死,她知道尼诺整颗心都放在莉拉身上了。

而莉拉看到信之后,更是下定了决心,留下来,不走了。

03、酒神

码头上,莉拉将斯特凡诺安抚得服服帖帖,满心称意而去,还感谢莱农的调解之功。莉拉对斯特凡诺说,我每晚都给你打电话。这样,她每晚都有了去弗里奥和尼诺私会的借口。蒙在鼓里丝毫不察的斯特凡诺如同一头憨厚的大猪崽。

斯特凡诺一登船,莉拉便带着莱农去寄信,她现在已经不是玩火,而是自焚了。

但莉拉终究顺从了本心,没有将自己重新塞回不可忍受的男权牢笼。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是不道德的,她的确背叛了丈夫。但这已经微不足道了。在更大的意义上,当莉拉决定留下来时,她就是在践行女性的个性解放,遵从内心,追求自由。当她决定留下来时,她已经比一万个皮诺奇娅都更勇敢。

当事人大踏步猛进,可是旁观者和中间人莱农却害怕了,她觉得莉拉在拿他人的生活开玩笑,如同迎风执炬一般危险。

如果遵从本心是开玩笑的话,那就是开玩笑吧。如果莉拉是在玩火自焚的话,被自己纵的火烧死也是值得的。

若要说莉拉的问题在哪,就是莉拉将尼诺看得太实太高了。尼诺远不是全世界最优秀的男生,远不是最坚定的男生,也远不是最忠诚的。

看着完全脱缰的莉拉,莱农眼中满是焦虑,码头上离港的汽笛声仿佛预告着莱农心中的隐忧将成现实,这件事早晚会变得不可收场。

陷入迷醉微癫之中的莉拉踮着脚尖,将那封信投入邮箱。

繁星之下,尼诺枕在莉拉肚子上,莱农枕在尼诺肚子上,布鲁诺枕在莱农肚子上。

其他人都沉浸在星空的美感之中,只有莉拉面露惶恐,闪耀的星空在她眼中是混着碎玻璃的沥青。一种危险、有害的意象。

好在此刻依然是美景良辰,尼诺起身牵着莉拉上楼作乐。

莱农坐起时,布鲁诺的脑袋还一直压在莱农身上。

莱农也跟着布鲁诺走进他家中,从装潢陈设来看,确然土豪无疑。

莱农扭头看见一幅裸体画,身心不适,下意识地想要拉长裙摆遮盖腿上的肌肤。等她进入米兰上大学之后,就不会再这样了。

尼诺和莉拉的欢笑声从隔间传来,与之偕来的,还有节奏感很强的动静,不消多说正在发生什么。

布鲁诺又是放音乐,又是倒葡萄酒,一双眼贼贼地望着莱农,却全然不解莱农的内心活动。这位土豪之子的调情手段着实粗陋,比径奔主题也好不到哪儿去。

莱农根本不看布鲁诺,布鲁诺不够吸引她倒在其次,隔墙之所自己心爱的人和别的女人正在及时行乐,她怎么可能不感到焦躁?除了焦躁,还有羞耻和恶心,这是针对莉拉婚内出轨而言。

不解风情却又按捺不住风情的布鲁诺朝可怜的莱农撅起了大猪嘴,在不合宜的地点做了不合宜的举动。即便莱农觉得布鲁诺人不错,但是她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接受布鲁诺的爱意。

可怜的莱农忍不住痛哭起来。不知她造了什么罪孽,偏要受这种罪孽。

不可忍耐的莱农无法再忍受一秒,大声拍门,叫莉拉回去。莉拉头发蓬乱,走了出来。

莱农在车上质问莉拉,这样冒险,怀孕了怎么办。莉拉否认他们发生了性关系,又压低声音说,他说他会用套子。莱农问,那是什么东西。莉拉说,我也不懂(此时,我不知道是剧中的莉拉笑了,还是演员自己忍不住笑了)。莱农表情严肃,你都不知道是什么,怎么就信了。

要不是这段令人忍俊不禁的对话,我们可能又忘了,她们还并没有成年。加之时代所致的信息闭塞,她们的心理年龄是小于当代的地球村民的。

不过,即便以时代来论,不知道避孕套这个东西也还是有点令人惊讶的,这主要还是因为她们生活在一个非常底层的地区。

当时的那不勒斯的贫民区,肯定没有流行过避孕套。并不是说,完全没听说过避孕套,而是这本身就是一样长期的生活消费。对于香肠都不怎么吃得到的贫民而言,长期将金钱投入在一件肉体享受之事,于理大悖。虽然,缺乏避孕手段又会使他们意外怀孕的几率大增。

不过另外一种可能是,宗教信仰所致。我不了解宗教,如果奉行保守的教义,可能不会推崇避孕手段。但那不勒斯的居民真有那么虔信宗教吗?虽然据说那不勒斯的教堂有数百座,但在剧中我并没有看出过分的虔诚。

莉拉请莱农帮她撒谎欺骗农奇亚,她要去尼诺那里过夜,布鲁诺要离开三天,也就是说她和尼诺将在那所房子里共度三天。

见莱农不豫,莉拉捉住莱农的手,用伤感的声音说,难道我们不是朋友了吗?莱农动摇了。

第二天,莱农编了个奥利维耶罗老师来表姐内拉家过生日的谎,其实老师现在正因病重住院呢。农奇亚答应莱农过去,但反对莉拉外出过夜,因为斯特凡诺会生气的。

莉拉对母亲说,只要我们不说,斯特凡诺不会知道。莉拉又说,你为了拥有自己的时间,对爸爸说过多少次谎?农奇亚闻言也心软了。

这又是一个人性从锁链的缝隙中缓缓透渗而出的小细节。一个被男权压迫和归顺了男权一辈子的女人,竟然也会为了自己那一丁点可怜的小自由而对丈夫说谎。

诸位肯定还记得这一季第二集的这个情节:莱农和莉拉大吵一架之后,突然醒悟过来,第一次切身地体察到贫民区女性的生存状况。这个情节中,许多张贫苦女性的脸纷纷入镜,其中一张就是农奇亚的脸。

她在干什么呢?在听一个老头子讲笑话,她捧着嘴,笑得极为欢快。当时我的解读是,以男权为中心的顺从。但此刻,我看到了人性中按捺不住的对自由的追求。哪怕这自由,只是做完家务后,午后的片刻闲暇,在大街上听别的老头子讲个笑话。

正出于这点出于人性的共情,农奇亚答应了莉拉的请求。

莱农出于友谊帮助了莉拉,对莉拉的恨意却也更深。她所谓的她脑海中闪现的那些“肮脏”的字眼和画面,其实更是一种自虐的心理活动。性格隐忍、退让的莱农是有明显的自虐心理和自虐倾向的。

如果农奇亚、莱农和莉拉都守紧口风,莉拉和尼诺的偷情不会这么快败露,但米凯莱的突然出现令这一计划中途夭折。

莱农只恨手中这份报纸为什么没有太阳伞那么大,而水中嬉戏的两人对岸上的威胁还全然不察。

从吉耀拉的话中得知,阿方索现在已经经手皮鞋店的生意,而且干得很出色。

莱农想引开这两人,殊不知他们来也不光是晒太阳的,米凯莱就是来找莉拉的。

莱农慌乱的话语根本无法带走米凯莱巡视海面的目光,他亲眼目睹了莉拉和尼诺十指紧扣的动作。

在米凯莱面前,尼诺失去了一向的傲慢和沉稳,变得唯唯诺诺,战战兢兢,令人失望。

米凯莱再次要求莉拉去照管鞋店的生意,莉拉生硬地顶了回去。米凯莱并不动气,只露出一副成竹在胸的笑容。

临走前,米凯莱还居高临下地给了抱膝沉默的尼诺一个下马威,尼诺愣是一句话也没还回去。

那个敢于挑战校长权威,藐视一切剥削者的尼诺不见了。他厌恶的克莫拉黑社会就站在他面前,而他只流露出了畏缩的神态。

更糟糕的是,他害怕了,他担忧自己和莉拉的偷情露馅。

尼诺问莉拉,你真的不会因为我而陷入麻烦吗?——恐怕他内心想的其实是自己会不会因为莉拉而陷入麻烦。

可莉拉是畏惧麻烦和阻挠的人吗?莉拉痛痛快快,毫无惧色,告诉尼诺自己今晚照样去他那里睡。

尼诺吞着色欲难捱的口水,面上却写着一脸软弱,竟然借口开溜了。

莉拉心中升起了乌云,但尼诺草草的一吻,又驱走了她心头的乌云。爱情使聪明的莉拉也盲目了。

莉拉真诚地对莱农说:莱农,我爱你,我会一直爱你。但我希望你在一生中,至少要感受一次我现在的感觉。

如果肤浅地去理会这段话,莉拉抢了莱农的心上人,又来教莱农做人,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但莉拉却是发自内心在表达自己的生命体验。莉拉此时的生命是危险的,却也是极致的。她的爱排挤了莱农的爱,但超越伦理层面,有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莉拉的生命和情爱更为强烈有力。莱农作茧自缚,挣扎于社会的茧蛹之中,一条腿迈了出来,另一条腿却又缩了回去,终究封闭了自己走向更强烈生命体验的可能。莉拉以纯然的天性就完成的个人解放,莱农要靠更多的学识与经验才会完成。

行笔至此,我的思绪也发生了抽离,飘到了远方。我想到什么了呢?想到戴奥尼索斯。

戴奥尼索斯是古希腊神话中的酒神,宙斯的私生子。他曾受谋杀与分尸之苦,后被宙斯复活,但又因为遭神后赫拉所妒,他还一度陷入疯狂。漫游之中,他被医治恢复,重归希腊,与赫拉和解,最后荣登奥林匹斯山,成为十二主神之一。古希腊人借对酒神的祭奠之名,狂欢饮乐,甚至发展出异端庆典,行纵淫甚至虐杀之事。从中,我们可以看出酒神崇拜所蕴含的复杂性,那是一种带着剧痛的狂欢,越快乐,就越痛苦;越痛苦,也越快乐;由这强烈冲击与反复撕裂而入极致境界。

意大利是古希腊与古罗马文明的衍沃土地,莉拉身上也承注着古远的酒神精神。

相对莉拉而言,莱农又仿佛受着理性与秩序的日神精神所影响。

04、革命

莉拉和尼诺过二人世界,为了替他们圆谎,莱农却没有地方去了,只好真的来到内拉家中,而多纳托也住在这里。贼心不死的多纳托在看莱农的时候,目光污秽不堪。莱农因为恐惧,身体都是瑟缩的,避免与他发生接触。

茫茫黑夜,夜风凄冷,莱农提着凉鞋,独自面对着阴暗无形的大海,浪潮时不时朝人扑腾过来,突兀而危险。

天上更有一轮巨大得比例失调的月亮,毫无温情可言,只觉得要将人吞吸进去,真是可怖极了。

对月亮这个物象的极致夸大,又是一种超现实处理,有力地渲染出了威严、可怖的自然气氛。此时,深不可测的大自然是危机暗伏的象征。

莱农一个人坐在冷寂无人的海砂之中,内心冒着期待自毁的危险念头。

她面色平静如常,甚至比往日更为钝缓,这反而说明她内心在经受巨大的翻腾。

她想明白了,自己和莉拉相比,缺少的是打破陈规陋矩的勇气,缺少的是奋力占有的强烈情感,她总是等待,不能主动行事。因此,她失去了尼诺,而莉拉得到了尼诺。

我想,她失去尼诺是否这一原因倒不重要,重要的是她认识到了自己身上存在的问题,那就是不够主动、坚定、明确、进取、勇猛。我想,当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弱点”之后,她会发生一次蜕变。

莱农说自己渴望冒出一些凶手将自己剁碎,这一念头正是她强烈渴望自己突破这个“弱点”的心理体现。她现在处于极度自憎的状态,她迫切万分地想要拆解重组自己,改变自己的身体构造,重构自己的精神信念。

这种心理过于强烈,以致发生扭曲,产生了变态的心理意象。这也给多纳托趁虚而入创造了条件。

而且,她还待在低谷,暂时无法走出。因为尼诺和莉拉的事对她的打击太大了。因为,尼诺和莉拉现在一定就在睡床之上,纵行欢爱。没有人一时半会能够承受住这样的刺激。这也是莱农会被多纳托再度得手的客观原因。

但最应该被强调的是,这是莱农的一次自主选择,虽然这决定基于一种并不成熟甚至令人同情的心理基础。

是的,多纳托说的那些证明两人是同类的话,对莱农产生了影响。但莱农并不是真的相信了他意图明显的修辞,她是内心发生了幻灭。她想,也许莉拉和尼诺真的是一对,而自己就像丑小鸭一样,配不上尼诺。她想,灰扑扑的自己可能本身就是肮脏的,只能配得上多纳托这种同样肮脏的烂人。

但这并不是莱农主动委身多纳托的全部原因,或者说根本原因。根本原因是基于她强烈想要改变那个怯弱的自己的那种变态了的渴望,这种企图改变自己的渴望太过强烈,以至于扭曲成了一种自毁心理。莱农想要像莉拉那样成为自己行动的主人,不要被条条框框约束,可以自由自在,为所欲为。她太想打破那个自我禁锢的自己了,她太想掌控自己人生中的一切行为了。

莱农在那一晚,再次突破了自己的认识边界,事实上她也从行为上实践了这种认知突破,只是她选择了一种非理性的丑陋的方式。

她所做的具体行为是什么?其实就是:我选择与你睡觉,我选择甩掉你。对她来说,那一刻重要的不是做了什么,而是我的行为都是我做的主,而不是别人替我做的主,我敢做任何我之前不敢做的事,我也敢为我的任何行为负责。

——我突破了过去的我。

莱农的自我突破是与严重的自虐心理交杂在一起的,这样的事令我的心感到尖锐的疼痛,比她出于懵懂和无力被多纳托侵犯时更为疼痛。

为什么一个女性,一个人的成长和蜕变,要以这样痛苦的方式来完成?如果成长如此痛苦,成长还有意义吗?如果认知革命意味着自我毁灭,认知的果实还剩下什么?

话已至此,这一段的镜头语言我就不具体分析了,我也没有必要多凌迟自己一次。对您来说,也是一样。

最后莱农对多纳托做的那番宣言,虽然令人唏嘘叹惋,但终究,这是她跨越过去那个自己的革命宣言。

次日,莱农去尼诺那里接莉拉,喇叭按响两次是出门暗号。莉拉对尼诺已经难分难舍。她还要为他重新开始学习,说这话时她眼中闪着昏迷的光。

莱农得知莉拉已然泥足深陷,气愤难当。在劝说与斥责莉拉时,莱农的身份不仅是作为三角恋中的一个受冷落者,还是作为一个传统道德的卫道者。她始终认为莉拉是丈夫和婚姻的背叛者,并没有认识和肯定莉拉的举动所具备的人性力量和革命气质。虽然莱农自己,其实也在半自觉地从自身践行个人革命。

但现实往往就是这样,生活在时代中的人不可能像后人一样,一目了然地看清时代全貌,看清自己的作为意味着什么。因此,请勿以后人之腹,度前人之心。社会变革是渐进的,人的启蒙同样如此。清晰的脉络都是后来提炼而出的,清晰的脉络也意味着对事物复杂性的铲除,铲除就意味着简化,而简化带来的就是片面化。只学习片面的历史,用那种“干净”又“纯粹”的历史观去看历史,简直就是儿童搭积木。用过分单纯、简明的价值观去分别、判断人性,同样是不可取的,因为人性的复杂深不可测,甚至无法定性。

这一次斯特凡诺提前到了岛上,因为他已经知道莉拉和尼诺游泳的事。他背朝着两位女性,给人喜怒难测的压迫感。

斯特凡诺很快跟莉拉摊牌,要她承认自己出轨的事实。但莉拉急智非凡,将吉耀拉和自己的矛盾端出来做挡箭牌,反过来训斥斯特凡诺愚蠢,误信人言。

但这并没有扑熄斯特凡诺心中多疑的焰火,莉拉再次被拳脚相加,这次当着更多人的面,没有避讳。

莉拉无心再隐瞒,索性用最激烈的方式承认了出轨的事实。

此时请注意斯特凡诺的表情,他反而不敢相信,不愿面对了。

斯特凡诺的第一面是从父辈继承而来的阶级之恶,第二面是同样源自阶级属性的伪善,第三面是他面对更强者时的外强中干。第三面在面对索拉拉时极为明显,同时也在莉拉面前越来越明显。他被权势和财富更强者碾压着,也被性格更强悍、更直面真实的人恫吓住,所以他的第三面其实就是,他也是个弱者。

其实斯特凡诺还有第四面、第五面,但还是放在下一篇更合适。

现在可以提一下标题。

标题所谓的“背叛”,并非指莉拉背叛莱农的友情,而是指莉拉“背叛”了丈夫斯特凡诺和她的婚姻。

但同时,这也是一记反讽的修辞。将莉拉的背叛仅当作一种婚内出轨,那是看得太小了。莉拉背叛的是生产男权压迫的婚姻制度,和婚姻制度背后的男权道德。背叛的结果,就是追逐自由,哪怕这自由血迹淋漓,伤痕累累。

第二天,斯特凡诺带着莉拉离开伊斯基亚岛,众人无言,彼此间的矛盾和各人内心的撕裂都隐匿于无形。

对莱农而言,她终于得到了脱离这一切混乱和窒息的契机,走进了人生的新一个阶段。

请以一曲那不勒斯民歌,送别伊斯基亚岛,送别“我”的青少年。莱农成年了。

我没有说莉拉,从心理而言,她过早地成年了。但从爱情而论,她刚刚初恋。

后记:爱与真

我强调了尼诺对莉拉的重要性,但莉拉对尼诺而言呢?

尼诺是莉拉的稻草,莉拉又如何不是尼诺的稻草?

在权力社会、阶级网格之中,爱情从不只是单纯的爱情,痛苦挣扎的人用爱情来实现身体的革命,欲求的满足,自由的代偿。

尼诺的爱情令莉拉暂时忘记自己身在男权的沼泽,而莉拉带来的快乐使尼诺仿佛保住了自己的初心。

尼诺的挣扎与苦痛是更隐秘的,他不是叙事主角,剧集从未正面铺开他的内心。但我能理解他孤高的皮相之下内心的孱弱与纠葛。他的一切行为,一言以蔽之,是在抹除原先的自己,抹除自己的出身、家世、亲缘、阶级、故乡。因为他太憎恶那个旧城区以及它所代表和囊括的一切人与事物,存在与时间。他憎恶父亲,憎恶贫穷,憎恶愚昧,憎恶滥情,憎恶压迫,憎恶自己。他要抹除与之相关的一切,忘记那里的左邻右舍,忘记他童年的同学,忘记那些印证他还没有离开那里的记忆。

他要塑造出自己特立独行的个性,他要通过教育忘我地向上攀爬,他要融入一个他完全陌生的社会,一个他曾不可望也不可及的阶层,进入一种并非他所乐享的却能给他带来身份与荣誉的生活。

这是一种自我剥离,但终究是一种自我毁灭,他用摧毁自己的方式断绝了那个他憎恶的世界。这个过程才完成第一个阶段。

就目前而言,尼诺还没有与旧城区完全脱离,对自己的毁灭也还有限,他心中还留有一片干燥的芳草地,那是他对莉拉的初恋。初恋是一个美丽的源始,是一种对本性与初心的寄托和凝结,再污秽的所在也因初恋而开出一朵花,有的人可能就凭借童年那朵唯一开放的花,撑过之后整个漫长的人生。

莉拉对尼诺的意义,就是那朵花。

当他离旧城区,离从前和真我越来越远,他的心也越来越空洞,他走得越高就越发觉得双脚无从依托。他需要一种强烈的东西来告诉自己这个世上还有永恒、生命以及快乐,而自己也还拥有一颗美好的心。

初恋就是这样一种强烈的东西。

所以我不会将这部作品中的爱情只当爱情来看,我将它看成一种象征和隐喻,一种承载和寄托。因为原著不单是一部爱情小说,也不单是一部女性小说,它还是社会小说,历史小说,政治小说,阶级小说,心理小说,人性小说。

我们可以试图想象,莉拉对尼诺的意义有多重大;如果尼诺失去了莉拉,或者他亲手搞砸了这份感情,他会陷入怎样的绝地,他失去的又是什么——是那份尚未磨灭的人性本真。

个人公众号:段雪生

豆列:细说天才女友

 短评

目前还是讨厌不起来马尔切洛,他看向莉拉的既深情又带有攻击性和占有欲的眼神甚得俺心!

8分钟前
  • 吐司面包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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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这一季越来越碧池了,可能正是验证了底层女性改变命运的困难吧,她的婊也是出于对自己的不满意。202里她一身黑裙去点心店找索拉拉兄弟,画面特别《西西里的美丽传说》,这集题目是《身体》,美貌是她的利刃但也是她深陷漩涡的原因。203里有两个对比真的神,一个是埃蕾娜在老师party上被众星捧月对比104里莉娜在新年party上被众星捧月,还有203尼诺被疯寡妇喊跑和他爸在107里逃跑,导演真的草蛇灰线,细节埋得真神。我一度埋怨莉娜太作,干嘛不忍辱负重,利用Stefano培养自己的能力,等翅膀硬了再布局,她的很多做法太鲁莽太不计后果了。但细想想,忍辱负重是埃莱娜才会采取的做法,而且到最后也一定会和Stefano妥协,被同化。莉娜是一团烈火,非要把周围的人都点了,然后把自己也燃尽,这才是莉娜

11分钟前
  • 红糖豆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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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横向对比,埃琳娜是幸运的,她貌似没有得到渣男的垂青,自暴自弃破处,实际是尼诺给了埃琳娜一次重生的机会,让她可以自由的羽翼般离开那不勒斯,试想,如果没有尼诺的放过,埃琳娜很可能会成为莉娜的翻版结局:怀孕被抛弃。所以埃琳娜是幸运的,她有着善意的指导,也有机遇和离开那不勒斯的家庭环境支持。波伏娃在《第二性》中说过一句话:男人的极大幸运在于,他,不论在成年还是在小时候,必须踏上一条极为艰苦的道路,不过这是一条最可靠的道路;女人的不幸则在于被几乎不可抗拒的诱惑包围着;她不被要求奋发向上,只被鼓励滑下去到达极乐。当她发觉自己被海市蜃楼愚弄时,已经为时太晚,她的力量在失败的冒险中已被耗尽。

15分钟前
  • Leon Winters 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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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依然是那个莉拉,困惑,不停止反抗,连带着莱农也活了。

20分钟前
  • GiselleL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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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把斯特凡诺刻画地很是窒息。第三四集,两个女生的小心思很有张力。且不说尼诺渣不渣了,那样一醒来就可以看书或是去海边找玩伴的日子也太令人羡慕了。最后两集实在是太孤独了,看完整个人很绝望。尤其是莱农在宿舍窗户前目送妈妈离开的那个镜头,妈妈走路不顺畅,大概还问了一下路人火车站怎么走。

23分钟前
  • 能猫胡萝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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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过《新名字的故事》的无需赘言,没看过原著的不必剧透。但由衷的想对步入青年,面对爱情,面对婚姻,面对学业,面对工作,面对未来不知所措的女生们说:这个年龄,你站在十字路口,向左向右,向前向后,所有的选择,都可以试错,即便真的错了,你还有机会重新选择。怕就怕,你连自己选择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此后两部,包括大部分人此后的路径,都愈发趋同。趋同明白吗?你未来可能会变成你现在最鄙夷的人。

25分钟前
  • Fleurs.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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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大家为什么不喜欢莱农。我就对利拉无感。说到底都是你自己选的。而且我觉得你要是不想生孩子那你结婚前就应该跟别人说啊,我觉得利拉聪明是聪明,可是不善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29分钟前
  • Katri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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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说到剧,没有一刻带入过莉拉,我的心一直属于平凡的莱农,小说里莱农领悟到要远离那不勒斯老家的乌合之众的时刻,剧里的她暗暗地下定决心以后只为自己活着的时刻,都让我都觉得在她的木讷跟平凡里有一种比莉拉的灼人更长久有力量也更有魅力的东西。

33分钟前
  • 吃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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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了两集 全员渣男 但安东尼奥是我最讨厌的 因为现实有碰到过 无能贫穷嘴炮还自尊心作祟大男子主义控制欲强颜值还差 最一无是处的男人

38分钟前
  • he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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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娜这样的女人就值得跟另一个女人在一起

43分钟前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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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拉被家暴了 只有莱农听到她的遭遇后愤怒流泪。阿方索说是莉拉不听话才被打的 莱农立即反问他 你也会对爱的人这样吗?/莱农问 为什么所有人都知道你回来了而我不知道 莉拉说 因为别人我不在乎 但我在乎你

47分钟前
  • 已注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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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点明白为什么尼诺是整个那不勒斯最受欢迎的男性了,他在和你相处时能轻巧地表现出你的独特性(无论这个独特性存在与否)并且他真的太懂得怎样去让你感受到他欣赏并发自内心地认可你,肯定你,让你感觉只有他能准确获取你的层次和深度,对你的爱和理解是每个维度的,对比之下旁人的爱是那么浅薄不到位。这真的太能满足每个自觉独特的女性的隐秘而难以言说的虚荣心了。但实际上,他对所有与你水平相当或不相当的女性,都是同样的操作。“他们的本领就是让不同女人在他们面前都感觉自己有独一无二的存在感。”

51分钟前
  • 核掩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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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人都喜欢莉拉,我的性格更像莱农。其实每个女孩都由一部分莉拉和一部分莱农组成,只是作者把这两个角色剥离开来又放在一起,让她们生动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比起对立的关系,在我看来她们更像是一个人的两种不同心理状态,正像小说的结局,两个好朋友最终都成为了彼此。

53分钟前
  • Ashleyshh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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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集:全员渣男

58分钟前
  • 哥哥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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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不一定会让你飞黄腾达,实现阶级跨越,但读书是一个托底,一个让你有独立思考能力的手段.

1小时前
  • 手可摘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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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我一个觉得嫁给史提芬诺还不如嫁给马尔切诺吗?

1小时前
  • 若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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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们,去读书,去学习,去受教育,记住掌握知识不是目的而是手段,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拥有选择的机会。

1小时前
  • Lanit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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绝对是女性才能写出来的小说,意大利剧质量太高了。粗犷的现实生活像街道上颗粒分明的灰尘,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奋力挣脱身上贫穷的印迹,可甘于陷入平庸的女孩难以成全自己的爱情,阶级、家庭这些词眼往往又和“爱”捆绑在一起,重复和她母亲一样的命运-逼迫成为追骂孩子的悍妇。我渴望有像莉拉一样迷人危险天赋秉异的朋友,不羁冷眼旁观着一切,少女时期棋逢对手,恰好两人还有友谊的纽带,何等幸运。莉拉对她说" 莱农,你应该比任何人都厉害,无论是男生还是女生",我心头一惊,有这样的女友,再独具魅力才华横溢英气逼人的尼诺站在我面前,我也可能要犹豫一下的,或者说,有什么好犹豫的。同龄异性的简单幼稚粗陋令我难以满足,只有你懂我,我的天才女友。

1小时前
  • uuuu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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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尼诺所有美好的幻想都付之一炬。

1小时前
  • 伍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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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年和你约好了今年一起看的。现在房间里只剩了我自己。

1小时前
  • 会飞的毛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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