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老板而言,员工全身心或如机器一般精准地完成任务是他们的最大愿望;而对员工来说,许多工作现在回到了它最原始的目的,即赚一份工资与口粮。因此,如果能把工作与生活彻底地分开,或许也并非一件坏事……
伴随着当代数字媒体与新技术的出现,导致传统8小时工作制在许多职场场景下被日渐分解,原本在固定时间与空间内的工作开始弥散进个体的24小时生活,从而导致了当下一种普遍的“生活成了工作的点缀”结果,也进而使得曾经古典的“工作/生活”二分模式被颠覆。
或许正是为了解决这个问题,近来的热播剧《人生切割术》中,卢蒙公司就开发了一项叫分离手术的新技术:个体记忆被一分为二,一份属于公司内的工作状态(称作innie),一份属于外面的生活(称作outie)。然而恰恰是这个被卢蒙公司宣传得十分完美的新技术开启了对传统个体存在、记忆和自我的摧毁与重塑。
在许多评论《人生切割术》的文章中,人们都关注卢蒙公司分离手术的目的,即为了分开工作和私人生活,从而让两者都能不受彼此影响而达到最好的效果。但这一点却恰恰是对现代晚期资本主义工作现状的补救,就如《24/7:晚期资本主义与睡眠的终结》一书中所指出的,当下个体的工作时间早已经超过了传统的8小时制,并且这种新的工作模式——尤其在时间和空间中的弥散性——导致人们几乎24小时处于一种“工作”状态。
也正是在这点上,我们能够发现剧中卢蒙公司的矛盾之处,即它还遵守着古老的8小时工作制,并且容许员工下午5点下班。相较于我们当下所处的工作环境和状态,卢蒙公司更像是一种传统的公司结构,或说是古典公司制度的稍微现代版本,而非真实的当下状况。或许,从一开始作为一部科幻剧的故事设定本身,卢蒙公司更像是一个隐喻,是对我们当下所处的社会、工作以及其与个体生活和存在意义的展现。
撰文|重木
卢蒙公司与其说是一家资本公司,不如说它更像是一台现代经典的全权机器(Totalitarian Machine)。许多评论指出它与福柯在《规训与惩罚》中讨论的“边沁监狱”(或称为全景敞视监狱)的相似性。区别于传统展示性的暴力惩罚,现代规训制度的运作模式变得更加细腻和隐秘,并且它主要作用于个体的身体,通过各种技术和手段,把人的身体当作一种工具和媒介,从而使其被控制在一个强制、剥夺、义务和限制的体系之中。而这一规训手段最主要的目的甚至不再是终结错误,而是为了实现一种“灵魂控制”,即“不仅控制他们的行为,而且控制他们现在的、将来的、可能的状况”。
在《人生切割术》中,卢蒙公司对此有着一系列完善且细化的规训方式,其目的也是为了能够通过消灭个体的多种不必要的情绪达到一种自我控制的理性状态。就如当下诸多公司内部的企业文化或规章制度也往往有着此类作用。这一状态与他们的工作有着密切的联系,但很显然恰恰是“机器化”的个体改造导致其不得不面对可能的问题。因为无论如何,个体总非机器,任何一处短路或是稍犹疑就可能对整个流畅的系统造成短路。新员工赫利的到来以及其极具个性的叛逆气质,成为这个一向风平浪静且总能准时完成公司季度任务的宏观数据精检部的问题。
在很多地方,《人生切割术》都流露出典范式的理性和科学主义,很大程度上,它也可以看作启蒙主义最极端的产物。在以赛亚·柏林的《启蒙的时代》中,启蒙主义的重要理想和信念之一便是人类最终能够仅仅依靠其理性来建构一个良善的尘世之国。而伴随着其后科学技术的发展,机器与科学理性渐渐成为个体理性中的主角,一种科学主义与对机械规律的着迷让现代思想中充满了对理性规划的信念。也正是在这一普遍思想的影响下,现代资本主义社会才得以获得自信,而其中的工作问题,尤其是对效率和标准化的追求,使得社会经济发展得到了质的变化。
埃伦·拉佩尔·谢尔在其《工作:巨变时代的现状、挑战与未来》中便指出,恰恰是工业时代雇主们对效率的追求,使现代工作的细化和标准化得以实现;而因对效率的关注,使资本主义经济得以迅速发展,但与此同时产生的问题便是“效率至上”所导致的剥削与对员工个体生活的侵蚀。在《人生切割术》中,卢蒙公司的部门细化、员工工作的隔离几乎到了一种妄想的程度,这种绝对的制度隔离对现代工作个体的意识和道德产生了鲜明的影响。
现代工作的细化和标准化带来的一个典型特征,是职业道德和规范的重要性增强,在日渐分化的工作模式之中,员工与员工之间的交流渐渐降低且对彼此的工作内容所知甚少。伴随着现代专业的分化和隔绝,导致每个人只要围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辛苦耕耘就行,这取消了他们对于自己工作整体的关注以及工作本身的价值问题。
也是在这一背景下,出现了鲍曼在其《现代性与大屠杀》中对德国纳粹大屠杀中理性且极具现代工业模式的官僚机器的反思,而如果我们再结合汉娜·阿伦特在其《艾希曼在耶路撒冷》一书中对艾希曼的观察就会发现,恰恰是“各司其职”这一现代工作美德,导致员工们的“螺丝钉化”,从而让他们不必去思考和质问。在《人生切割术》中反对分离手术的宣传单中便出现对技术造成的个体“道德选择自主权”剥夺的警告。每个人只需要完成自己的工作,至于这一工作内容或是其价值问题则不在他们的考虑之中,因为他们几乎从一开始就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工作在整个系统中所起的作用和意义。
在这里,工作和个体自身不再存在任何关系。尤其是如剧中马克等人所做的数字技术工作,更是与传统需要身体参与的劳动和工作不同,这也消除了它对个体带来的直接意义。它只是一项需要完成以获得奖励或工资的任务,对个体本身的生活和生命不再产生任何积极的影响。
或许也恰恰正是这样的观念,使得卢蒙公司认为其分离手术是可以被理解的。在很大情况下,我们能够理解马克的选择,他说“工作只是工作”而已,是一份自己日常生活不需要的记忆,因为它和我们自身无关。因此卢蒙的分离手术就是为了进一步解决传统中关于工作/生活二元的苦恼,这一手术本身也正是建立在这一意识形态基础之上。为了更好地工作与私人生活,彻底使两者分离,从而也就避免了我们当下所面对的生活工作化的困境。
工作不再是为了获得更好生活或是实现个体意义和价值的手段,反而成了个体存在的目的,最终导致人的异化。其实,分离手术就建立在工作和生活可以绝对无关联的基础上,从而质疑了传统认为的个体能从工作中获得自我成就、认同和创造性的观念,进而也彻底否定了韦伯所发现的新教伦理在现代工作中的延续。卢蒙公司的分离手术几乎从字面上粗暴地理解了这一异化问题,从而选择彻底切断工作-生活的联系来保障双方的完整性,但问题也由此而生。
卢蒙公司分离手术的“副产品”便是对个体意识与记忆的一分为二,而其所挑战的便是西方自柏拉图以来就强调的自我同一性(identity)问题。或许《人生切割术》最精彩的部分是我们在这样一种外科手术的介入下,个体能够在不同的空间中展现不同的“我”,且二者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交叉。虽然卢蒙公司一直强调分离手术的不可逆,但我们最后发现它其实是可逆的。由于记忆与意识的不共享,对个体自身而言,innie和outie完全具有自我独立性(指分割后的工作、生活两种模式)。他们虽然都知道在外面还有另一个自己共享这具身体,却已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了。
但这样的彼此独立本身却又是脆弱的。就如我们在第一集看到的对赫利一系列操作所展现的,卢蒙公司在为刚刚完成分离手术的新员工介绍完情况后,便会播放他们outie的视频,且视频中的内容也大同小异,即表示自己是自愿参与分离手术的,由此来安抚或是打消innie在公司内的不满或辞职倾向。在这里,公司内与生活中的两个自我是存在等级的,后者主宰前者,就如当赫利想尽办法希望辞职时,她看到自己的outie录制的视频,后者强调:“我才是真实的人,你不是。我来下决定,你没有这个权力,给我乖乖在公司干活”。这便是吊诡之处。
许多评论指出此处的隐喻是现代资本主义工作制度中的规训通过内化而形成的自我剥削和压制。一方面,我们可以这么理解,但另一方面,我们或许还可以就此来讨论个体同一性本身的霸权问题。这一同一性霸权也是当代最典型且隐秘的剥削形式,即个体削减自身复杂性,从而导致(或渴望)自身处于一种纯洁的状态之中。恰恰是在这一削减过程中,我们进行自我规训的同时也对自身非人化处理。在《人生切割术》中,宏观数据精检部的四位员工都因为某种原因而自愿地选择接受分离手术,男主马克的经历或许最有代表性,他为了逃避妻子车祸身亡之后的痛苦和悲伤而选择分离手术。
分离手术在这里像是记忆剪切器或是对个体感受到的复杂情绪进行抹除的手段,尤其是痛苦、悲哀和难过等“消极情绪”。而卢蒙公司的分离手术所面对的也恰恰是人类身上的各种情绪,在这里,我们看到个体需求和现代工作模式需求之间的联结点,即对于自我情绪——非理性——的逃避。这一方面是科学理性本身对非理性的压制,就如福柯所说的,理性的建立本身就意味着一系列非理性被排除;另一方面则是现代个体在面对自身情绪问题时渐渐失去了处理和应对的能力,转而祈求一种机械式的或是科学式的管理。弥漫在现代社会中各种各样的情绪管理或是情绪练习课程背后所分享的也恰恰是这一套意识形态,古老的“做自己情绪的主人”从古典的修身艺术转变成当下的理性、科学甚至是医学化的管理。
无论是在《黑客帝国》还是《楚门的世界》,我们都会发现,对理性的、科学化且管理井然有序这类极具全权意味特质的颠覆往往来源于个体的“非理性”情绪,而其中又往往以爱情最为经典。在《人生切割术》中,宏观数据精检部中原本最循规蹈矩的埃尔文最终恰恰是因为自己所喜欢的对象的突然离职而决定参加其他三人的“颠覆”计划,而在第一季的最终,我们也发现马克的innie在公司外苏醒且发现了自己妻子并未去世。
除此之外,另一个有意思的点是赫利这个新成员,她几乎从一开始就十分反感在卢蒙内工作,且一直寻找各种各样方法和手段希望能把消息传递给自己的outie,最终甚至不惜自杀。对于宏观数据精检部来说,赫利就是那个不稳定因素,是那个机器中的“非理性”因素。虽然剧中并未过分强调性别因素在这里的影响,但我们依旧可以说赫利的女性身份在某种程度上依旧继承了西方典型的两性性别观念,即作为非理性的、感性且情绪化的“女性”始终是现代启蒙(男性)理性中最大的bug。而剧中马克的老板——另一个最主要的女性角色——科贝尔则是另一类典型女性,即拉康所谓的“阳具女孩”,她们按照男权社会的制度与标准把自己“去女性化”,最终由此得以进入男孩俱乐部,成为其中一员。
科贝尔深深折服于卢蒙公司创始人的意识形态,并把他当作上帝信仰,对其的信条也是深刻于心。她在卢蒙公司内的形象几乎是最典型的“全权”形象,她是一种去性别化的男性化,作为这一卢蒙制度和意识形态最忠诚的守护者。她与赫利形成鲜明对比,而有意思的是公司之外的赫利正是卢蒙公司当下掌权者的女儿。
在《人生切割术》中,马克的公司好友佩蒂是第一个解除分离手术的人,结果两种记忆的融合导致她整个生活和存在都出现危机,最终也由此死亡。正是在这里,卢蒙分离手术的天真被揭露:从来就不存在那种截然无关的两个个体,即使记忆和意识被空间分割,但它们始终都存在于身体之中,因此也就必然会留下相应的痕迹。工作之我和日常之我其实并没区分,生命和意识的绵延本身是不可能阻断的,卢蒙的分离手术所面对和处理的依旧是——只不过以一种更加夸张或现代性的形式——工作之异化问题。
除此之外,我们更应该注意的是对于纯洁同一性的迷思,一种对于自我存在的有意设限或简化,把自身复杂的意识、情感、欲望和存在缩略为一个个标签,放入一个个框架之中。然而,个体始终是一种处境式的存在,即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流变和变化(becoming)中生活、思考、做出判断以及道德抉择。
对自我的剥削一方面或许来源于现代工作制度的机械化与其弥散性,另一方面也可能来源于我们自身对复杂自我的简化与暴政。我们对自身进步的追求、对“更完美的自我”的塑造以及对内化了的机械思维的信仰,就如韩炳哲在其《暴力拓扑学》中所发现的,这两点最终都会在绩效主义的背景下形成对当下个体存在的最大危机与困扰。
本文为独家原创内容。作者:重木;编辑:走走;校对:贾宁。封面为《人生切割术》(2022)剧照。
《人生切割术》——资本主义与技术垄断的合谋
作者:Luxuan
简介:爱电影但从没想过拍电影的摄影迷
或许,《人生切割术》是另一部《摩登时代》。
卓别林那部旷世名作开片处关于羊群与工人的蒙太奇片段,与《人生切割术》的主角们在现代化办公大楼走廊中偶遇羊只的场景,是跨越80多年长河的呼应和重合。世界在不断进步:从技术的向度望去;世界也在不断回旋式重复,甚至倒退:从关于人的主体性角度去思考。
《人生切割术》,这部由Apple TV出品的剧集,拥有Apple的美学基因。拉姆斯式极简设计与上世纪60年代复古美学,结合未来主义味道的记忆分离技术,令这部作品的时空锚点如一块滴入水中的墨汁,涣散模糊如被悬置。在空间设计上,剧集拍摄取景位于美国纽泽西州的Bell Works(原为old Bell Labs Building in Holmdel)。
干脆利落的空间分割、洁白光滑的大楼内部是邪恶滋生长成的宁静之地:灯火通明、干净舒适的办公大楼正是现代工业社会通过技艺不断发展赐予人类舒适与便利的缩影,如同口感绵密的奶酪,柔软细腻给予无限的感官舒适;而公司那间臭名昭著的休息室则是现代人应直视的现代工业社会之内核:科学管理体系与技术跃进联手达成对人的全面压榨和物化。
资本主义社会起始于钟表的发明,因为后者实现了标准化工作作息;现代工业社会则起源于泰勒及其科学管理体系,根据美国批评家尼尔·波斯曼的观点,虽说科学管理体系的初衷在于提高生产效率,但它的出现剥夺了人的主体性,将标准化体系置于人之上,让体系的运转来代替人的思考。赫伯特·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一书断定人沦为发达工业社会的奴隶的证据在于,人开始“作为一种工具、一种物而存在,是奴役状态的纯粹形式。”(《单向度的人》第39页)
卡夫卡《变形记》中主人公格里高利变成的那只甲虫虽然骇人实则脆弱,小说虽看起来悲观消沉,实则极具抗争意识。虽说格里高利无法与卡夫卡后期作品《审判》中的约瑟夫·K和他未完成遗作《城堡》中的人物K(剧集中四位接受分离术的主人公的姓名灵感应该是来源于卡夫卡,意指人被极度压缩至一个指代功能的可怕状态)拥有同一份西西弗斯般的韧性,但格里高利在重压之下选择异化为一只格格不入的甲虫,进而摒弃掉自己被物化的命运,也不能不视作一种抗争。
在《人生切割术》中,马克的姐夫里肯是技术垄断时代的后技术文化代表人物:具有浪漫主义气质,短暂逃逸出社会的资本主义机制(曾和流浪汉一起生活),不以主流方式谋生,因此也不收其束缚,具有反思内省能力,成为社会反叛者的代表。他以清晰决断的语句揭示出现代工业社会的核心是“灰烬”。而里肯试图唤起的人对于自身主体性的自觉曾是前技术时代里人所拥有的庸常财富。
能够从现代工业社会的剥削维度去欣赏此剧,是大家喜爱这部剧集的主要原因,因为它所描画的与每一位观者自身所处的现实是如此之近,或者说这就是大家的生活之全貌,极易引起共鸣。但导演本·斯蒂勒的野心不止于此。本季的最后一集更暴露出他一直试图将资本异化的阴暗画卷继续描绘下去,深入下去,引入技术垄断的概念,让画幅更加暗黑也更具想象力。而稍加思考,观者会发现自己的生活与之也并不遥远。
波斯曼曾在《技术垄断》一书中论述的“技术垄断时代”的确能够成为本剧核心思想的原型。波斯曼曾在书中明晰指出奠定技术垄断基石的三大原则——即唯科学主义的三大原则:
1. 自然科学提供的方法能够揭示人心的秘密,也可以揭示社会生活的方向;
2. 社会科学揭示的原理可以合情合理地用来重组人类社会。“社会工程学”的思想在这些人身上滥觞,唯科学主义的种子在他们的身上萌芽。(……)
3. 科学可以用作一个全面的信仰系统,赋予生命意义,使人安宁,使人获得道德上的满足,甚至使人产生不朽的感觉
媒介批评三部曲:娱乐至死+童年的消逝+技术垄断第515-516页
这三大原则与《人生切割术》的恐怖之所在契合,也是创造出分离术的卢蒙创始人基尔何以身居“上帝”的位置并拥有一众信徒的原由。科贝尔在家中设立的神坛更是将技术重塑信仰的可怕影响力具像化。如果说伽利略在研究天文理论的同时依然没有动摇他本人对神学上帝的信仰根基,是因为科学真理与灵魂居所在他心中泾渭分明。
反观剧中,以基尔为首的伊根家族将一切价值体系摧毁,自己转而成为上帝,试图创造一场技术创世纪奇观,重建一切伦理道德意识形态。卢蒙公司所用的圣人驯服图、以及弗里德里希浪漫主义名作——《雾海上的漫游者》透露出其征服一切的激进态度。而这种企图已接近成功的边缘。圣人驯服四种情绪的油画当然是意味深长的,它暗示着人异化后接近机器,剥离四种情绪。
自奥古斯特·孔德开创实证主义的那一刻起便是铺设好了人类被当作客体这一演变之路的第一块砖。而自弗朗西斯·培根开始系统思考科学的实用主义潜力,人类便开始通过权力的让渡以自身主体性完整性作为交换的砝码去换取物质生活上的舒适便捷,并在这条路上渐行渐远,缺乏谨慎足够乐观。
剧中的分离术,作为金字塔尖技术,完美呈现了技术赋予谁更大的权力和自由,以及相应的,削弱了谁的权利与自由。如果说在《摩登时代》中,工人们如同机器般可被分离以及替换;那么在《人生切割术》中,这一分离随着科技的进步,达到登峰造极的程度——个体的内部遭到分离。这项分离术依靠一片植入人脑中的芯片,以电脑简单切换内部及外部模式,即可将人的大脑相应地切换到公司内部以及公司外部模式,人的记忆也被分别隔离在两个时空内。
记忆是人建立自我的基石,正如历史是人类社会不可或缺的部分,这也是为什么随着剧情的发展,观众会发现实际上并不存在分离术科学理论所描述的完美的内外部模式,存在的是作为本体的“我”与分割出的那一部分“我”的时间,而存活在这一段时间中的生物并非完全是原本的“我”,而是一个由于记忆空白导致思辨能力如婴孩般的脆弱个体,一个技术试图创造的白纸人、听话的奴隶。当然,人类并非是还原主义所认为的能够被机械地分离,人类是一整个神秘复杂的有机体。于是,剧中这些遭受分离术的主人公意识到自己是无根的浮萍,成为出于本能急于寻找记忆的反骨,而这也是整部剧集戏剧张力的来源。
剧集集中地表现这些白纸人的囚徒状态,例如一个跳接将海莉下班以及第二天上班的场景进行无缝连接以表内部模式“人格”的疲惫感;以激烈的戏剧张力来表现他们所受到的规训和洗脑,例如廉价无聊的小奖品成为鼓励努力工作的诱饵,例如休息室中的精神折磨与洗脑灌输。而提到完整的个人,那更是早已被分割得支离破碎,这是马克的姐夫——里肯在自己的著作中所探讨的命题也是整部剧集所讨论的核心:人何以为人。
分割术不仅被资本家用于奴役打工一族。在本季最后一集,上流阶层运用分割术试图让自己的一切体验更为舒适的工具,自愿分割出一个奴隶来承担一切痛苦之事;伊根家族成员则将分割术变为自己拥有不朽意识的恐怖手腕。奴役者不再是前几集中滋滋发响却无人回应的电话,如《城堡》中代表着无上权力、K永远无法到达的城堡;所有人都怀揣着成为奴役者的梦想,却沦为奴隶,跪拜在充满诱惑的技术的皮鞭下。埃及法老塔姆斯曾说:“技艺发明人并不是评判发明利弊的最佳人选,使用者才能够做出恰当的评判。”但他或许也没有料想到,有朝一日,使用者已被割裂为碎片,无法保持为一个完整的个体,去述说自己真实的体验。
目前才看完第六集,越看越会想起这段经历。我其实没上过太多班,一共有五段工作经历而已,所以有些写出来恐怕显得少见多怪了。
我和女朋友(现在是妻子了)在成都相识后,我回北京收拾东西搬来成都,但她开始了研究生假期回了老家,于是我自己在成都先用个把月的时间落脚。这是我第一次独立生活,头一个月住在青旅的四人间,顺利面试入职了一家景观设计外企公司的成都分部。
这段工作经历我好像没怎么讲过,不管是在社交网络上还是现实中和朋友的交谈里。公司的人很少,我并未跟所有人都说过话,例会的情形几乎没有印象,用力回忆应该不超过十人。这个配置相当于以前在北京工作时的一个小组,只不过原来组长的位置分成了这里的外国主管和一个中方副主管,其余的角色是类似的,设计师、工程师、市场运营,上述角色比我年长不少,互称英文名,几乎不闲谈,非常职业。我是设计助理,和我同样位置的只有一个比我略大些的男同事,也是我私下里唯一有交往的人,我们可以一起去便利店吃午餐(其他员工大多自己带便当),当时正处2014巴西世界杯期间,我们也聊聊球,他也许还说过这份工作挺不错。我记得他是江苏人,斜分的半长发,像一个功夫片里勤恳的小徒弟或是八十年代的工人(没有贬义),我留了他的手机号。午休时他说可以试试赌球,很小额地下注玩玩,这是我以前没想过的。
在北京上班时百人有余大公司里总很热闹,同事间边做图边聊天是常态,更像是大学宿舍的延伸。但我终究不热爱这份工作,也没法承受频繁加班,干了半年我就辞职去成都旅行,不打算再干景观这行了,但初到成都发展没办法还是投了本行的简历。这里的氛围截然不同,早上到公司简单问好或点头示意,接下来直到午休前都很沉默,大家各自面对电脑点击鼠标、在键盘上按快捷键指令,有人时不时站起身去打印。外国主管有独立的办公室,半透明半磨砂的玻璃隔断,我能看到他总在打电话。我怀疑我记错了,不然我怎么会没有工作内容,我只记得做过一个灯具或招牌的建模和后期,只和斜分头小哥交接,他好像第一次有了下属。午休和小哥下楼前能听到年长同事们的一些家常话,下午又是同样的沉默。没有加班,我尽量不第一个走,我走时还有一些人没走。
才去了没几天我就出了趟差,除了中外主管和我,好像还有一个同事,但我毫无印象了。坐高铁去南充,在路上我用磕磕绊绊的英语和主管讲了讲我为女朋友来成都的事情。去南充是实地看项目,一处滨河的规划设计,甲方是某领导,还有文化部门的老同事做顾问,他们指点江山,说到他们我会想起穿摄影背心的牛群。我忘记是领导还是顾问,带着很年轻漂亮的女性,不知道是秘书还是女伴,看项目时她开着车远远地慢慢跟着,吃挺气派的午餐时我总偷偷看她几眼。回程途中主管也许和我聊了更多,总归我觉得前途明朗。
回到成都公司后我似乎更无事可做了,没有什么关于南充的活儿安排给我。规划层面的事我毫无经验,没什么可参与的,直到细部设计和建模出图时才会轮到我,我这样想。别的同事看起来挺忙碌,包括斜分小哥,我这样称呼他是因为我也记不得他的名字了,或许当时我也只知道他的英文名和中文姓。我无所事事,时不时就和女朋友聊几句,聊我无所事事之类的。有几次一个外国工程师拿着打印的图纸回到工位时从我背后经过,看到我玩手机,就皱皱眉。他好像有个西裔的名字,头发花白戴眼镜,穿皮凉鞋。我想这样恐怕不太好,就尽量少看手机,翻阅起公司电脑上的公共资源。里面有公司以前的项目,我就学习学习,这终于像是有事可做了。我不记得怎么的我更换了工位,从皮凉鞋的必经之路移到了角落的位置,后面靠着墙,旁边也没人,离斜分小哥也更远了。既往的项目我都看得差不多了,到角落里我就肆无忌惮地翻起公共资源里的其他内容,我最感兴趣的是以往活动照片,一些出差或节日的聚餐或出游,我看到了同事们“生活中”的样子,抻长脖子瞄瞄他们以和照片中的人物对应。下班后我和中介见面去看房,可以看三四处,然后吃饭再回到青旅,我第一次自己租房,非常谨慎,总共看了二十几处才敲定了早先看过的一处。这里离青旅不远,我拖着行李箱步行搬家。从这个月下旬起我从自己的住处赶公交上班,试图摸清92路车的时刻表,路上要比工作期间远为愉悦。
到月末的某天下班后,中国主管叫我去会议室谈话。她有一个挺优雅的英文名,不漂亮但看起来也很好,我有些不好的预感。果然她开门见山告诉我没有通过试用期,首先我工作不积极,没活干也并不主动找事做,另外有同事反应我常在工作时间玩手机,我自然想到了皮凉鞋和皱眉头,心里骂得很难听。我做了一些无效的辩驳,后来不争气地哭了,还说了“再给我一次机会”或“我该怎么跟女朋友交待”之类没出息的话。那时候公司里其他员工都走了,透过会议室的玻璃隔断我能看到远处办公室里的外国主管正在神情严峻地打电话,并不看我这边。
第二天我就不用去上班了,几天后我就收到了当月工资,和我面试时在表格上填的期望薪资数目一致,不需缴税。我收到了斜分小哥的短信,他问我主管和我谈了什么,你怎么没来上班。我没有回他,如实说很丢人,也想不出别的借口,但他之后也许会知道我怎么没去上班,其他同事可能也会知道的吧。
隔离的漫漫长夜,我第三次刷到了《人生切割术》的推荐,把记忆切割的点子给瘫在沙发上发呆的RY一讲,我俩一拍即合,兴致冲冲地打开百度网盘,一口气把第一季看完了。
哈欠连天,饥肠辘辘,看完只想问:到底是谁把这剧炒到豆瓣9.1分的?剧集发行商给你们影评号付推广费了?
我浪费了人生中宝贵的三个小时——如果你问我为什么9集40分钟的电视剧只浪费了我三个小时,那是我很有先见之明地开了2倍速。另外,我不是想开2倍速,实在是播放器只让我开到2倍速。
剧集的科幻点子确实不错,但也只有点子能看了。一照面最让人感到不适的观感就是剧情注水。实话实说,我隔离期间在SH买到的团购猪肉都没有这部剧注水多。放在英剧里3集就能拍完的故事,剧组硬是用各种故弄玄虚的片段、无穷无尽的闪回、对剧情没有任何推动作用的无意义对话、2倍速都长得像正常速度的无意义空镜头,硬生生水了9集——甚至还没把故事讲完,而是仅仅打完一个铺垫。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卢蒙公司曲折离奇的白色走廊:你敢相信他们拍员工从电梯口走到办公室门口就能拍一分钟吗?
而且,不是一集,是每一集。
这直接导致了前6集的观感无比拉垮,比我穿了一冬天的靴子还臭,比我只剩皮的牙膏还难挤,直到最后2集,才终于让我升起了一点天真的期望:说不定剧组只是在草蛇灰线铺大招,最后会有能让人满意地惊天大反转?
结尾转瞬而至,直到演职员表出现在屏幕上,我才绝望地承认:草,没有。他们是货真价实地注了6集水。
作为一个第一季故事都没讲好就开始为第二季预热的剧组,我相信他们的野心真的很大,什么都想讲,结果什么都没讲,直接和一头雾水的观众一起陷入看懂/没看懂的薛定谔叠加态。
明明是很好的一个科幻点子,剧组就是不肯好好讲科幻。他们要往里面倒一点死老婆忘不掉悲情男主(你们美国人就吃这一套哈?),倒一点自由平等的人道主义(指的是有色人种和LGBT一个都不敢落下的美式道德正确),再倒上一点宗教隐喻和神秘主义(又叫故弄玄虚)……哎呀,不好意思倒多了,不如我们直接拍成反邪教宣传片吧!
于是你能在剧集中看到:形象如耶稣般伟岸的创始人,员工自杀未遂都要感谢一句基尔·伊根的保佑。厚度堪比圣经的员工指南,专门绘制基尔·伊根发迹史的视觉与艺术部门。莫名其妙出现的羊羔保育室,和华夫饼大餐后带着面具的亵渎舞蹈。还有公司奇怪的体罚手段,在小黑屋里反复念诵宗教意味极强的语句,直到监督者认为你在真诚悔过。而专门对员工进行公司史教育的永恒室,恕我直言,这不是参观学习红色经典党史博物馆吗……
最重要的是,剧组显然没有能讲好一个故事的能力:前期故弄玄虚的钩子没有一个落到实处,中间剧情逻辑欠缺人物动机不足,结尾直接没法收尾了。说实在的,一个打通了政商渠道,规模足以养活半个小镇,还有着如此超越的科研技术的企业,做下这么违背伦理的手术,居然只是为了——让员工给你朝九晚五地打杂?
相比之下,卢蒙公司的领导显然更难做:黑人小哥做完神父做人事,还要一个人抗下整个安保部门,唯一的武器是割绳子都要2分钟的小刀。主角的顶头上司,不但要密切关心员工日常生活,还要利用自己的休息时间去给主角的姐姐当催乳师。更能提结尾反转,继承人竟亲自下场分离记忆进入自家企业打工(甚至为了逃避打工反复逃跑),这种自我奴役的奉献精神堪称世间少有。
说实话,我听到记忆分割这个点子的第一反应是,要么企业把员工拆成了两个人格轮流打工,前脚刚走出公司大门后脚转头跨入电梯;要么直接把员工的意识复制了无数份,流水线生产不发一分钱工资的无偿打工人。
没想到……怪不得公司创始人的雕像长得这么像马克思,原来我才是该上路灯的资本家啊!
最后补充一句:编剧有野心,想讲哲学讲神学讲伦理学,隐喻现代社会,当然是好事。但这首先要建立在你们做好自己编剧的本分,讲好一个合乎逻辑的故事的基础上。
在苹果2022年的新剧人生切割术(又译遣散费、离职)中,任职于科技大公司的主角们(通过手术)做到了现代职场人梦寐以求的目标—工作与生活的完全分离,但是在这一人为制造的完美解决方案下,工作与生活、已知和未知、秩序和混乱却不可避免的相互渗透,达到了极其惊悚的戏剧效果。
一、被细分的工作
人生切割术的故事建立在这一概念上—大公司Lumen公司通过一种叫Severance脑部手术,将自愿完成手术的员工的工作记忆和生活记忆完全分开,同时通过各种手段严格禁止任何工作人格与生活人格的相互交流,从而达到保密/或者其他什么未知目的。
主角工作的部门被称为宏观数据分拣部,共有四人,他们每天的工作是将电脑屏幕上满屏的数据中让他们有不同感受的数字(比如恐惧、喜悦等)分类到不同的文件夹中。这项工作听起来让人一头雾水,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目前出现的还有光学和设计部,他们布置办公区域出现装饰画(貌似还有一些其他任务),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养育羊幼崽的未知部门。实际上,宏观数据分拣部的四人和观众一样摸不着头脑,他们也不清楚公司实际是做什么的,或者自己的工作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们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理论和猜想。
自工业化流水线生产诞生以来,为了达到更大的效率,一项目标就被人为的分解成了若干不同的工作。随着科技的发展,每一项工作都变得越来越精细、专业,完成不同工作的员工形成了一个日渐复杂庞大的体系,每一个身处其中的人都是这个复杂体系中一个小小的螺丝钉。在分工足够精细、体系足够复杂的情况下(如同本剧一样),人完全沦为了完成这个体系目的工具,却不了解体系的目的是什么,也就无法把自己的日常工作与体系的目的联系在一起。
同时,在Lumen公司内部,各个部门直接的交流也是被严格控制的。各部门通过狭长、复杂、迷宫般的白色走廊相互连接。部门和部门之间因为来源未知的流言相互警觉,公司的管理层甚至主动散播一个部门屠杀其他部门的谣言来中断跨部门的交流。如果说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流和合作,达到一个短期目标能使人获得一种价值感的话,Lumen将各部门分割开的做法也切断了这一条道路。而公司的高层—董事会,向来以沉默的音箱的形式出现在作出决策的会议上,通过耳机向代言人发出指令从而间接的发出自己的声音。以上种种不禁让人联想到了国内互联网大厂的花名传统,不使用真名,也就断绝了除了工作之外连接的可能性。
二、被神圣化的工作和创始人们
那么人如何在这样失去价值和意义的工作中留下来呢?当新来的员工霍利千方百计想要辞职未成之后,老员工欧文这样建议主角马克“带她去大厅吧。”
大厅是一个博物馆式的展厅,充斥着有关创始人和历任CEO的历史、鼓舞人心的故事和被Lumen公司帮助的人的笑脸。作为老员工,欧文(这一点和管理本部门的女高管一样)不光对创始人的语录倒背如流,还会在日常工作中像引用圣经似的引用语录的内容。而女高管哈蒙尼女士,在公司专业、冷静、杀伐决断(pua员工),但是回家却化身忠实的信徒,家里创始人照片和蜡烛的摆放如同祭坛,跪坐在“祭坛”前姿势如同祈祷。
创始人、历任CEO的蜡像和音箱里沉默的董事们或许有异曲同工之妙,无论是沉默还是逝去之人都可以尽我想象、尽我解读。员工手册也有新版和旧版,哪一版才更能表现创始人的原意呢?虽然员工手册禁止员工之间发展浪漫关系,但是创始人夫妇不正是在工作中相识相爱的么?而公司帮助到的人的微笑照片墙(没有脸、只有嘴)也能给员工提供一种帮助了其他人的模糊的意义感。这一切为工作建立起宗教般的意义,创始人具有了如同创世神般崇高的地位。
三、惩罚与规训 ***(待填坑)
四、奴役与自我奴役
但是这一切对初来乍到的新员工霍利都无济于事,她一到公司(在会议室如同初生婴儿般醒来后)就表现出强烈的抗拒,甚至把主角马克的额头都砸烂了。她首先通过“合规”方式向自己的生活人格要求辞职,被迅速拒绝后又通过各种不合规的方式想要传递信息给生活人格,强烈要求辞职。在多次被阻止后威胁切掉自己的手指要求与自己的生活人格对话。
这时候,全剧目前最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出现了,她的生活人格看了工作人格提前录制的视频后,在回复的视频里毫不犹豫的拒绝了她工作人格的要求,还对她说:“你不是人,我才是人。”,并威胁她如果伤害她的身体,自己将会让她的生不如死。
有一种看法认为,现代社会的剥削从外部(资本、他人)转向了内部(自我),从被奴役变为了自我奴役。这几年流行的内卷就是在描述这种现象。而在本剧的前提下,当生活与工作完全分离之后,生活人格毫无负担地把工作人格完全当成了实现自己目的的工具。“你不是人,我才是人。”正是一句自我奴役的宣言。
霍利的工作人格和生活人格迅速的开战,工作人格以在人格切换的电梯中自杀为武器报复生活人格,但是却以被生活人格再次送回Lumen公司告终。但是她的反抗(和前任部门负责人的“失踪”)却似乎在主角马克的工作人格内心种下了觉醒的萌芽。
五、无法维持的秩序
作为工作和生活都在剧中被展现的角色,马克尽管因为难以处理丧妻之痛决定实施分离术,但是他的生活却难以避免的被工作入侵,比如前任上司兼好友出现在他的生活中;而他的工作也难以避免的被生活入侵,比如姐夫的新书因为种种原因出现在了办公室(还产生了难以预料的蝴蝶效应),生活与工作的界限日益摇摇欲坠。而他也表现出了(像我们所有普通人一样的)冷漠、摇摆、困惑和维持现状的惯性。
在Lumen公司内一切都井井有条,充满秩序,连接受心理治疗的员工也被要求对听到的每一个事实不能表现出特殊的偏好。公司的内部装饰装修,无论是色彩搭配还是摆放布置,都体现出一种强迫症似的美学(不愧是苹果拍出的电视剧)。但是正如片头和欧文的白日梦中所展现的那样,混浊的黑色液体不断侵入办公室和主角的生活,提醒大家这种人为制造的秩序只是一种幻觉,或许混乱和无序会最终吞噬我们所有人的生活,制造秩序抵抗这种无序终将是一种徒劳。
PS.懒得填坑但是想到几个有趣的点想写下来
1.语言无法摆脱它的语境独立存在:主角姐夫的书让主角的生活人格不屑,认为它只是陈词滥调,但是本书却对主角的工作人格是具有启发性的;霍利在房间里重复的那段话在房间里对她是残酷的精神折磨,但是在卫生间里却是对其他人真诚的歉意;咨询师对员工要求平等的享受每条事实是一种规训,但是主角表达平等的爱关于妻子每条事实却是一种表白。
2.精神分析的来看,自我压迫是否可以看作是一种自我毁灭的倾向呢?主角团四人全员自主选择了接受分割术,也可以看做是一种自毁么? 马克因为失去妻子选择分割,也许是他想要毁灭无法走出妻子死亡痛苦的自己?霍利选择分割术,表面是想为分割术正名,但是实际是否是因为作为一个祖先被神圣化的普通人(并且被期待达到祖先们的标准),她无法达到这一标准的痛苦转化成了一种指向自我的攻击?
好的科幻并不是凭空创造,而是将现在与现实推到未来,推向极致。那样一来,即便是最硬核的科技故事也有了神话童话般的隐喻与象征。
那些看完惊呼神作,然后就显摆自己深邃目光看出了资本主义对人进行终极剥削的,在某方面的受教育和认知程度没超过初中。当然有可能是他们由于短评字数的限制或是标题未能准确反映全文的想法而造成误解,但是正如之前说到的语言精确性的重要,如果无法或怠于使用能最正确表达想法,或者低限是尽量不引起歧义的遣造词句,那活该被误会。
那些明知是可笑的却被习以为常,那些分明的无意义却被郑重其事,剩下的唯一问题就是:组织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迷雾和解谜总让人着迷。
永远不要低估组织的恶意,当你把自决的权利交出,交得越多,恶意越多。进一步讲,如果认真的能将自己一分为二,一部分为另一部分劳作,自己对自己有多狠,他者就会对他者有多狠。
还有人说,看得一身冷汗,毛骨悚然。太夸张了,我的蜘蛛感应怎么就一根汗毛也没竖立。别装外宾了。
十分钟前看完了这一季的最后一集。
当Mark拿着相框,奔跑着,大喊着She's alive。然后画面定格,出现了Ben Stiller的名字。
前期所有的冷淡画面,冷淡描述和冷淡对白,都如同堆积的白色荒草,在一瞬间被点燃。
之前觉得Mark很娘娘腔,走路如此,行事如此,对话如此。而Helly又过于激烈和强势。
但到最后,你会发现最温柔的Mark才拥有更持续的力量,Helly走路时左右摇摆的身影也如此迷人。
整个剧的剧本节奏,人物线,拍摄方法,剪辑,构思,工作与生活的暗喻,分离人格的对立与融合,以及公司的阴谋与悬念都恰到好处。我一直觉得,喻义恰当才是完美无瑕。一张纸撕成20张是拼图的乐趣,撕成1000张的拼图则是一种痛苦。每个人对这个剧都有自己的看法和入口,这就是最好的作品,让读者与成型的作品去生长和呼应。过度的喻义,如同现在的Wes Anderson提供了新的电影文本,拍给专业人士看,但失去了观众和阅读的乐趣。
面对这部剧,如同面对喜爱的女人,谈的越多越清晰明确,反而对喜爱是种损伤。面对真正的喜欢,应该是少年般的语塞和木讷。
写到这里,就足够了。
可以说是,疫情以来,最佳美剧,好看。
每个周五的期待告一段落,期待下一季。
还有364天。
S04
这集赫利终于获得了和外面自己商议辞职的权利,搓手手等待正义感十足的自己让自己解脱的时候,收到了外面helly拒绝了并反过来威胁自己的视频讯息🙃
影片的惊悚度瞬间拉升,外面没有人,有的只是你自己。最令人恐惧的不是别人,而是你对自己的宣判。
你别说,现实中我们没有被植入芯片,人们也如此麻痹自己,在清晨起床踏上地铁的那一刻,实现了自我分割。
一方是源源不断的生活欲望,一方是对于不卷就会被淘汰的大浪趋势,我们如何从中获得平衡呢?期待能从接下来的剧集中找到灵感。
上班这件事本身就是一部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惊悚片
从职场戏切入,其实仍是一个卡夫卡式噩梦在“科幻时代”的复活演绎,繁复的职能部门叠床架屋无法窥其全貌,正是永不抵达的城堡的象征,几代资本历史如一个遥远未知的、无肉身形体的巨兽高高盘踞,以家族性的技术垄断的形式操控人类情绪,并将机械时代最宝贵的情感压榨利用,各种配置完全是现代企业的缩影,也可以扩展格局至更高权力层面;相较于近乎邪/教般的掌控、监视、规训、洗脑,个体为逃避创伤或达成目的而主动选择被切割、被异化,或许是另一层面的惊悚——outtie对innie的自己说“你不是人,我才是人。”清冷影像基调太适配人类孤独之声式的画风,白色办公室内的规整构图,迷宫般走廊里的幽深黑暗,变焦镜头的运用。
#下班后谁也别想找到我。留下太多让人期待的悬念了,期待下一季!
特别库布里克那种科幻惊悚,寡淡到极致的剧情,不明觉厉的高概念,莫名其妙还是很想看下去,本·斯蒂勒能拍出来这个还是有点狠的
资本主义打工人的科幻惊悚剧集,上班时不记得外面的世界,下班则不记得上班的生活这设定总还比工作随时随地要“工作生活平衡”一点?第一集里面男主作为小头目隔墙提问女主的情景非常互害了,情节推进很慢,目测后面男女主会发展出恋情来。本斯蒂勒导演,他们这些喜剧人严肃起来还都挺吓人的(
当你不认为“你”的自由被侵犯后,你还会去保护“你”认为的自由吗?
发现本·斯蒂勒是一个被低估的导演,平时总觉得他是一个明星,做导演的片子印象中有点鸡汤,看完他在这个剧里导演的几集,才发现他的能力远不比如此。他的镜头调度做的远比绝大多数市面上的电影都要优秀,让中间几集另一位导演的水平瞬间变得平庸。如果本·斯蒂勒导演整季,这个剧无疑会是年度最佳剧集,没有之一的那种。第一季最后生育线和爱情线的伏笔都有料,开始期待下一季了。
目前印象最深刻的台词 好消息是地狱是人臆想的 坏消息是人想的通常都能创造出来(剧节奏很慢 但又十分吸引人 )
看完后决定多摸鱼,让工作人格和生活人格多多交流和融合
近年来最怪异,最黑暗,最难以捉摸的科幻剧,在电影院和几百人一起看季终集效果惊人的好。主创主演都到了,几个fun fact: 主创dan原来是在造门工厂工作,五年前开始有这个想法因为极其厌恶上班;距离开拍六周迎来疫情,结果从三月拖到十一月;所有的戏都是一起拍的最后再剪辑分集,所以对于演员挑战非常大,尤其主角;妹夫的那本人生宝典一共写了50页;Ben Stiller说当觉得里面公司情节过于荒谬时,dan总能举出现实里的例子说服他,比如安利,又强调,我们不是在影射Apple,dan补充:对,是Google。Dan说他脑子里已经设想了十九季的内容。Apple已经宣布续订第二季。
牛逼到无以复加,完全无法预设是本·斯蒂勒的作品,高度提纯的概念,毫不含糊的表达,教科书级的调度,所有视听方面的元素都极简到冷淡,并异乎寻常地贴合主题与类型,令人震撼,脑补了数种或套娃或反转的走向,冲第三集开头近乎完美的调度,我赌导演不会烂尾
在那种一直有性感美女弹窗的在线网站看,没注意集数把第八集当第一集看了,然后234567无缝衔接看完也没发现看错了,我还鼓掌:好牛逼的倒叙啊
还没看过第一季的人是幸福的,如果知道第一季这样结束,那我宁愿自己还没看过。
用极端夸张折射出一些企业资本家控制员工的可怕现实
职场惊悚剧,终于看到了想看的题材了
只需理念一句话就创作出一部电影!你不需要工作,是工作需要你;马克思说资本控制下的打工人的劳动,就是人的异化,也就是非人,因为失去了自由,打工人失去了对劳动过程的控制。就算是爱好当工作,自己干就是完整的人,因为自己想停就停,想干就干;如果给人打工,不是想不停就停的话,那这工作就从爱好变成了惩罚。打工就是打工人的异化,这部剧就是将这句话扩大化、形象化、戏剧化了。驯服囚犯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们相信他们是自由的。然后操纵他们做我们想要让他们做的。国外的社会治理不就是这一套的各种变形嘛嘛?The surest way to tame a prisoner is to let hem believe he is free好看想法好玩。而且结合了当下996.人工智能劳资矛盾自由与独裁。各种因素,打破颠倒重组
既《1984》又《美丽新世界》。人性由什么定义?记忆。捍卫记忆就是捍卫自由。它不可被外力篡改、截取、添加和挪用。一场冷峻的审判。人们被装进卢蒙的“盒子”,就像被扔进精神病院的人如何证明自己没有精神病?
第一集非常惊艳,讲述故事方法让人意料之外。非常新奇的科幻概念设定。第二集剧情冲突的点慢慢隐现,有的后劲不足的感觉。主要角色选角都非常quirky,很对味。希望后面几集Ben Stiller别让人失望!
按《1844年经济学哲学手稿》所说:“(打)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因为根据这个前提,很明显,(打)工人在劳动中耗费的力量越多,他亲手创造出来反对自身的、异己的对象世界的力量就越强大,他自身、他的内部世界就越贫乏,归他所有的东西就越少。”打工人都懂
职场版心慌方,主题曲太魔性。然而人家就算是这样都是八小时工作制,我觉得还是人性限制了编剧的创造力,来咱们这走一遭肯定能拍出更惊悚的。PS女主是怎么做到正常走路都像走猫步的,姐真飒啊…… 第四集更新:各种规章制度出来后,相信大家都会觉得眼熟了….“基尔”简直是高级黑….完结更新:多线叙事反抗统治者,这才叫爽剧!